孟绍原的安排是就在苏州休息一天，然后次日一早就离开。下午的时候，他特意带着自己的手下在苏州城里转了转。抽空，还去听了一下大名鼎鼎的苏州评弹。虞雁楚倒还好，甘宁和许诸是真真正正的一句话都听不懂。在他们听来，吴侬软语简直就是鸟语。几曲评弹唱完，艺人下去休息，茶馆里立刻热闹了起来，说什么的都有。孟绍原特别留上了神。说的无非就是苏州沦陷之后的事。岳镇川指挥的游击队，自然也是这些茶客聊天的对象。那些“消息灵通人士”，说岳镇川乃是大名鼎鼎的“军统六豹”之一，人送外号“金钱豹”。说他不仅武功高强，枪法神准，而且一手赌技出神入化。孟绍原听的直发笑。岳镇川赌技出神入化？他那年年夜饭在自己南京家里，输的裤衩都差点当掉了。老百姓往往就是如此。他们对于一些自己无法亲眼目睹的事情，总喜欢披上一层神秘的外衣。“哎，知道吗，雌雄大盗又做了一起大案子。”边上传来的话，很快引起了孟绍原的注意。“谭金浩谭老虎的四儿子被雌雄大盗给杀了。”嗯，刚进苏州的时候，听那个日本士兵说过这件事。“谭金浩的儿子他们也敢动？”“雌雄大盗谁不敢杀？”似乎熟知内情的那个人摇头晃脑：“那谭老虎在苏州城里一向是称王称霸的，日本人占领苏州后，他迅速投靠当了汉奸，依仗着日本人的势力为所欲为。而且他人多枪多，上次去常熟，遭到了金钱豹岳镇川的刺杀，结果他的手下死了十几个人，他却跑了回来，还扬言金钱豹都杀不了他，其他人能奈他何？可这次好了，他家老四，和谭老虎一个秉性，也最得谭老虎的欢心，却被雌雄大盗给绑架了。雌雄大盗让谭老虎拿十万赎金来赎，可谭老虎就是不肯，还满苏州城的找这两个人。结果人没找到，第二天一大早，他家老四的尸体就被仍在了家门口。”“好家伙，这下谭老虎还不急眼？”“可不是嘛，听说谭老虎在家里痛哭流涕，咬牙切齿，说一定要报这个仇，不但继续招兵买马，还拿出十万花红悬赏雌雄大盗的脑袋。他说这十万本来可以救儿子的命，可他效忠天皇陛下，绝不和土匪交易，宁愿拿出这笔钱杀了雌雄大盗！”“不是，救儿子和效忠日本天皇有什么关系？”“这你们就不知道了，雌雄大盗不但要十万赎金，而且还要求谭老虎从此和不再当汉奸，和日本人一刀两断，这就触犯到日本人的底线了，谭老虎怎么可能答应？”“雌雄大盗到底什么来头，连谭老虎都不放在眼里？”“嘿嘿，你们不清楚，我可打听到了。这雌雄大盗是兄妹二人，哥哥本来是国军的，上海之战那会，一个人杀了一千多个日本人……”甘宁几人互相看了一眼，这也太夸张了吧？可好奇心全被调了起来，又听那人说了下去：“国军弃守上海之后，哥哥被招募进了军统，你们猜是被谁招募的？军统孟绍原！这孟绍原可不得了，军统七虎之首盘天虎，日本公敌！”甘宁、许诸、虞雁楚的目光立刻落到了孟绍原的身上。孟绍原也是莫名其妙。谁啊？自己招募过这人？雌雄大盗？这怎么可能啊。如果真的自己手下有这么一号人物，自己早就知道了。“这雄盗，乃是那孟绍原的心腹爱将，官拜国军少将……”孟绍原听到这里差点一口喷了出来。自己不过才是陆军少校，职务军衔也只是上校，现在自己的一个所谓手下居然是少将了？“那雄盗奉了孟绍原的命令，与金钱豹岳镇川二人，一个在苏州城外，一个在苏州城里，彼此呼应，那是真正的了不得啊……”刚刚说到这里，茶馆外忽然一阵骚动，接着十几个彪形大汉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领头的那个叫徐庆大。”那个茶客好像是个百事通，就没有他不认识的人：“他是谭老虎手下的头号打手，以前也在军队里做过，大家都小心点，千万别得罪了他。”徐庆大和他的那些手下，凶神恶煞，一进来，便开始检查起了每个茶客。“徐爷。”等走到这桌，“百事通”茶客赶紧站了起来，陪着笑脸：“您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了啊？”“老严啊。”徐庆大对“百事通”还算客气：“谭老板有命，一定要抓到雌雄大盗，还苏州城一个太平。老严，这苏州没你不知道的事情，有没有雌雄大盗的消息啊？”“哎哟，我的徐爷哎。”老严赶紧说道：“我算个屁啊，我能认识雌雄大盗？”“有任何情报，记得告诉我，抓住雌雄大盗，那可是白花花的十万大洋啊。”徐庆大说完，也不再搭理他，目光落到了孟绍原这一桌，走到面前：“站起来！”孟绍原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我他妈的让你站起来！”徐庆大也是在苏州城里横惯的，一看对方居然无动于衷，掀开衣服，两把左轮枪露了出来：“他妈的想找死是不是？”“八嘎！”孟绍原忽然用力一拍桌子，嘴里连珠炮似的暴出了一大串的日语。徐庆大完全懵了。这位花花公子一般的人物，难道是日本人？问题是，自己一句日本话都听不懂啊？甘宁冷着脸说道：“野原先生说你们都是混蛋，这里是大日本帝国的苏州，不是你们能够放肆的地方！”“野原先生？是，是。”徐庆大一瞬间嚣张气焰全无，可他还是有些谨慎的：“我混蛋，我混蛋，不知道是哪位野原先生？”孟绍原终于站了起来，朝徐庆大看了看。然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接着，他莫名其妙的用非常生硬的中国话说道：“苏州城内，杀人，你看到过没有？杀了很多很多人！”徐庆大一怔。苏州城内？杀了很多人？徐庆大当然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孟绍原却继续用僵硬的中国话说道：“大日本皇军占领了苏州，抵抗者，杀了，到处都是尸体……”茶馆里，除了徐庆大和他的走狗，每个中国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愤怒和悲哀的表情。苏州沦陷那天，死了好多好多的人。全部都是中国人……徐庆大迷茫的点了点头。“苏州城内。”孟绍原再度说道：“杀人，你不杀人，人杀你。杀的越多越好，杀光你看到的每个人。”有的茶客，身子开始微微颤抖起来。畜生！这个叫“野原”的日本人就是一个畜生！“野原先生……”徐庆大才一开口，孟绍原却忽然严肃地说道：“看着我！”徐庆大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孟绍原。孟绍原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你，看到了，什么？”“我……我不知道……”徐庆大的回答有些模糊。“你看到了死人，你看到了大日本皇军在杀人，你也在杀人，苏州城内，杀死看到的每个人。”孟绍原又重复了一遍刚才说过的话，尽管说的很僵硬，但还是能够让对方听懂的。然后，他又轻轻的拍了一下徐庆大的肩膀：“苏州城内……记得，要杀人，为天皇陛下，效忠！”“是，是。”徐庆大机械的回答道。“苏州，大日本帝国的苏州！”孟绍原第三次拍了拍徐庆大的肩膀，他又一次说出了已经说了好几遍的四个字：“苏州城内，杀人，效忠！”他是一个“日本人”，中国话非常不流利，说话的时候，自然是断断续续的，也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徐庆大能够明白对方的意思，这是让自己在苏州城里多杀一些中国人，为大日本帝国和天皇陛下效忠。而此刻的他，已经完全忘记了要核对孟绍原的身份了。“我们，走。”孟绍原旁若无人：“你的，结账。”“是，是。”平时一贯趾高气昂的徐庆大，已经只会一迭声的说“是”了。茶客们，敢怒而不敢言。这个畜生泽雨轩 zeyuxuan.c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