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逵指着扇面上的五个字问:“为何说是书林小学生?”
“天子曰壁雍,诸侯曰泮宫。《周礼》八岁入小学,保氏教国子,先以六书。此乃学士自谦也!”高俅对答道。
苏学士会谦逊,但也不至于如此逗。再说了,小学生之说,由来已久,可不仅仅是初学者的意思,还有根深的阶级层次的含义,王太子八岁入小学,伴学者来自诸侯公卿之嫡子,这才是真正的小学生群体,一群身份高贵到离谱的二代目。苏东坡是才学浩瀚如海的文宗,怎么可能犯如此低级的错误。也就是眼前之人,半瓶子水晃荡才会得意忘形之际弄出此等笑话。
李逵对面前的年轻人的身份猜测一降再降,从子侄到家中奴仆,也就是这样的身份,苏东坡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去的放任。
“一百贯!”
李逵不是那种喜欢墨迹的人,当即从衣襟里摸出一摞交子,一巴掌拍在了对方面前。
年轻人抽了抽鼻子,难看的蒜头鼻更红了,可能是天气有点冷,可能是另外的原因。当然,还有被一百贯重金刺激到不能克制内心的可能。唏嘘颤动着嘴唇道:“这如何使得?”
双手却死死的按住那一摞交子,深怕李逵后悔似的,紧张惶恐的目光盯着李逵。
李逵见状哪里有不明白的道理?
更是印证了折扇上的字非师祖苏学士所写,脸上带着一种在对方看来狰狞的冷笑:“不过,我要的可不是西贝货,必须要学士的亲笔。这扇子,还差点意思。”
说完,李逵将手中的折扇丢在了条案上,这破条案也不只是从哪里淘换来了,都松散了。倒是折扇仍在条案上,反而应景似的发出一阵颤音。
“你看出来了?”对方瞪大了眸子,似乎还不相信李逵这等粗人打扮的家伙,怎么可能欣赏得了学士的书法,更一眼就看破了折扇的破绽。
没错,折扇是他自己写,水准自然比不上学士的字。但寻常文人和他相比,不如他的大有人在,甚至不乏科举之路上颇有斩获之辈。年轻人那点脆弱的自信在李逵面前崩塌了起来,气势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下去。翻着死鱼眼气鼓鼓道:“学士的字如何论价?那是无价的瑰宝。这字虽是我写的,但寻常之人也分辨不出来。要不然十贯能卖你?”
“很简单,字的构架没问题,但是字的气势很有问题。缺乏那种刀砍斧凿的锐意,学士自嘲自己的书是丑书,但作品多有锐气。你写的字形像,却无形无意,自然差了学士很大一截。另外小学生也不能用,学士怎么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作为书法爱好者,李逵自然研习过苏轼的字帖。
年轻人念念有词道:“为何不能用?太学生乃天子门生,国之栋梁,我这小学生是自谦而已!”
后世的字帖都是千百年来流传下来的精品。
苏轼被誉为宋四家之首,自然有其独到的一面。而精品书法是其书法最为精细的表现,所有的优点都会在作品中表现出来。再看其平日的作品,自然能够一眼就看出其破绽。
当然了,这也是对方模仿功力不足,要是再厉害一些,李逵也分不出真假了。
其实,刚才李逵就看不出来,总觉得不对劲。于是他很粗暴的用一百贯来试探对方,没想到,对方激动的样子仿佛是才华被认可,这很可能是对方写的,而不是苏轼写的字。李逵一试,就将对方的底细给测了出来。
对方虽沮丧,但人品似乎还成,按着那一摞交子的手似乎松动了,轻轻往前推了一点点,内心还是非常舍不得。
苏轼可以视金钱如粪土,但是他做不到啊!
“拿走!快拿走!”
说完这句话,年轻人急忙闭上眼,飞快的挥动手臂,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内心的撕裂变得不那么痛,也算是自欺欺人。
李逵咧嘴一笑:“这钱是用来资助学士修堤的,拿出来就没准备拿回去。你可别中饱私囊了,坏了学士的名声。”
年轻人仿佛坐在烧红的铁板上,跳起来大怒道:“李逵,休要辱人。我高俅也是谦谦君子,岂是那种贪墨钱财的小人?”
“高俅!”李逵被吓了一跳,顿时重新打量起来高俅这货,许久,又昂声道:“你是高俅!”
李逵缓慢的站了起来,却给人一种虎踞高台的气势,眼神所到之处弥漫着让人窒息的杀气,仿佛周遭都阴冷了许多,高俅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他下意识的双腿战栗起来,有种想要扭头就跑的惶恐。可他却知道,只要自己一扭头,顿时会出丑。躲避变成了逃跑,他这辈子都将成为笑柄。好不容易站定了,才发现李逵收敛气势,还是之前看到的那个少年,而自己却后背湿漉漉的出了一身的冷汗。哆嗦道:“李逵,你待如何?”
“没事,看高兄似乎有功夫傍身,觉得好奇!”李逵随意说了一个说辞。
高俅心虚道:“那么刚才?”
“刚才有一股邪风过去了,忒邪性,冷得我都打了哆嗦。”李逵似乎想要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还装模作样的打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