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恭迎太后!”
“众爱卿平身!”
太后在女官的簇拥下,登上了主位。毕竟是宴会,龙椅是不能用的,就在大殿之中排了座次。按照规定,太后会先等朝臣的恭贺诞辰之后,然后由后宫之首,也就是皇后带领后宫嫔妃对太后恭贺。
这个仪式非常繁琐,好在李逵和邢恕都不在乎。
他们躲在大殿的柱子边上,窃窃私语起来。
“人杰老弟!”面对做事果敢,深得皇帝信任的李逵,邢恕不介意降低辈分,和李逵称兄道弟。
之前见李逵鄙夷他,自己还不忿。
现在想来,这些不忿都是有理由的。
李逵道:“你先准备,要是实在不行,我去!”
原先李逵就打算自告奋勇,做这个不让人待见的纵火者。但皇帝认为李逵的官职太低,影响不足让大事事半功倍的效果。
李逵明白,这是皇帝故意保护他。
大宋的文官,甭管官多大,一品的宰相,被七品的御史捅下来,那是常态。
这么说来,李逵的官职一点都不是问题。有问题是的,皇帝舍不得李逵搭上了十年,乃至更长的前程,去做这个意义不大的出头鸟。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是否是李逵捅出来的‘遗诏’,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邢恕,临危受命,担当重任。
可临了,邢恕怂了,他从来没有如此紧张过。就算是当年想要暗算王珪,但那是在自己的府邸,在自己的地盘上,底气也能涨几分。更何况,那时候是蔡确出面,蔡京在背地里下手,而他在边上吓唬王珪。至于最后没有动手,真要是因为王珪比他们想象的更怂。
都还没有亮凶器,王珪就跪了,这也是宰相?
可让邢恕在皇宫,在满朝文武面前,将一把火扔向太后,这种事他还是做不来。
他从来就是那种躲在背后阴人的家伙,根本就不是那种冲锋陷阵的料。
邢恕从李逵的眼中看到了鄙视,心头无奈不已:“我也不想这样啊!可问题是,现在腿肚子无力,就怕关键时候站不起来,耽误了陛下的大事。”
邢恕即便是被鄙视,也毫无脾气,这会儿工夫,只要能将手中的遗诏丢给李逵,他给李逵磕头都成。因为递上了遗诏之后,作为始作俑者,为了要脱清干系,请辞是必然的程序。为了平息太后的怒火,皇帝大概率会同意,或者将其调离京城。
离开京城,天知道哪天才能回来。
邢恕是眼馋执政的官位,可不是为了作死才陪着李逵瞎折腾。要是让他离开京城,他即便私下里已经拍着胸脯要对皇帝效忠了,但在大殿之上,恐怕第一个反水的就是他。
邢恕担心地看向了苏辙,后者正襟危坐,根本就没搭理他。让他闹了个老大没趣,低声对李逵道:“要当心苏辙,他万一反水,我们可就惨了。”
李逵却很淡定,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杯果浆,喝着甜丝丝的,有点不符合他的胃口,肉饼还是冷的,皇宫的御厨水平堪忧。一边吃,一边满不在乎的对邢恕道:“苏大人已经答应了不会干涉此事,也就是说他不会质疑你拟订的遗诏。”
“不是我,是李清臣。”
邢恕急忙把自己撇清,当然也撇不清,他能撇清吗?
事实上,所有人都认为邢恕才是主谋,而李逵只不过是被邢恕利用的倒霉蛋。
这事只有李逵能给邢恕说清楚,可李逵会做这样的蠢事?
尤其是李清臣写的遗诏,字虽然是李清臣写的,但问题是遗诏的内容是邢恕亲自口述的,谁也不会认为老谋深算的邢恕会是李逵的傀儡。被李逵强行绑在了战车上,冲锋陷阵。
李逵见邢恕现在还没办法转过弯来,还要争幕后主谋的是非,至于吗?
但这时候也不是拆台的时候,李逵对邢恕鼓劲道:“九十九拜都拜了,就不差这最后一哆嗦了。邢大人,你可不能在关键时候出纰漏。”
“哎,但愿吧!”
拜寿已经开始,想要停下来已经不现实。
赵煦带着文武重臣对坐在主位的向太后拜寿。
“祝母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臣等……”
李逵这时候就不能站在前头了,臊眉耷眼的回到了一群绿袍同僚边上。吴樾看到李逵站在他旁边,低声问:“人杰,都妥当了?”
“邢恕可能要拉稀!”
李逵看出邢恕的不对劲,这家伙镇不住大场面,真要是让他成为众矢之的,恐怕这家伙刚站出来,就要退缩。
作为密谋者之一,也是最无辜的一个官员,吴樾也想要立大功,也想要在皇帝心里留下点印象,虽说密谋真要实施的时候,他肯定紧张的心都要裂开来,可想到唾手可得的大功劳,吴樾更是舍不得,耷拉着脑袋朝李逵跟前靠:“这怎么办?总不能准备了这么多,最后不了了之吧?”
“要是有人自告奋勇去喊一嗓子,只要太妃来的时候就成。”
时机很快就会降临,宫中嫔妃会跟在朝臣之后,为向太后祝寿。只要太妃站在皇后边上,甚至皇后身后,就有了发难的机会。
皇帝见到这一幕,恐怕心里也非常不舒服。
而这不舒服,皇帝已经经历过好几次了。只是这一次让他更加愤怒,自己都亲政了,却要见到自己的生母跟在自己的皇后身后,对他的嫡母祝寿。这等屈辱,每年都要经历一次,但这一次的感觉最为强烈。
向太后喜静,吩咐皇帝道:“官家,还请诸位臣工落座,饮酒!”
“儿臣遵旨!”
虽说赵煦低着头,但向太后知道她的这个嗣子心中怨恨,但这又有什么?如今宣仁太后薨了,能够压得住皇帝的人已经没有了。就连她这个太后,也只能在自己的诞辰之日,看一眼赵煦和他的生母之间明明是母子,却要母亲对儿子行礼的惨剧。
这也是向太后一年之中心情最好的时候,朱氏,你儿子虽然是皇帝,但又怎样?见到哀家,你一样要行礼。
就算是见到了儿子,也是如此,活成你这样,还活个什么劲?
怨恨是一根毒草,长着,长着,就成了一大片。
朝臣退却之后,李逵故意躲在大殿的柱子边上,在他站的位子,正好能够看到邢恕的宴席座次。宦官们开始准备,接下来是宫中嫔妃,最后才是有身份诰命的命妇。还是需要品级不差的,李逵的老娘就没有轮上这等好事。
邢恕摸出手帕,轻轻的在额头点着,距离宣读遗诏的时机越来越近,他真如自己对李逵说的那样,手都哆嗦着,更不要提腿脚了,根本就站不起来。身上汗水密密麻麻的出,内衣已经湿透,黏糊糊的吸在了皮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