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回来了。”曹水生一声招呼就进了家门。
说是家,其实就是个破败的院子,东厢房都塌了,西厢房别一根木头勉强支住了房梁,这样是没人管,眼看着今年的雨季,也得塌。
水生低头进了正屋,房梁低矮、光线阴暗,以他的大个子,在屋里治理活动还得时不时地低头,指不定什么时候不注意,一脑袋就磕房梁上。
“水生,回来了?”
答话的是老曹,年岁虽然不大,却馒头银发,形容枯槁、脸色晦暗,半倚半靠地坐在床上,双腿上还搭着一条破得不像样的毯子。
“不是说昨天就回来吗?怎么今天才到家?”
水生一咧嘴,“昨天傍黑就回来了,码头上正卸货呢,我一想也没啥事儿,就干了会活……”
老曹心疼了,“汜水虽然不远,连来带去也有八百里啊,你跑了这一趟,不累?就不知道回来歇歇?”
水生满不在乎地说道:“来回都是坐船,能有啥累的?我就背着百十斤的铜钱,跟着五哥跑了一趟,还能累着我?我在码头搬了一宿的货,这不也好好的?”
说完,水生还特意转移话题,问老曹:
“爹,你的腿咋样了?还疼不?
我昨天干了一宿,挣了三十六文钱,等我一会再去一趟,就能凑上六十文,到时候我去周记药铺给你卖膏药去……”
老曹摇了摇头,“有钱攒着吧,别瞎花……我这老寒腿啊,也没辙,秋冬就不行,一开春就好……这都过了惊蛰了,地气上涌了,我再躺几天就能下地了,还买啥膏药?忍忍就过去了……”
说到这,老曹突然一愣。
“欸,不对啊,你跟陈五去了一趟汜水,八百里、五六天,他没给你钱呐?”
水生眼神一黯,随即一笑,“都是兄弟,什么钱不钱的?再说了,这次跟着五哥出门,不也是给咱漕帮办事去了吗?大龙头都没给五哥钱,我咋还能开口要钱呢?”
老曹听了,顿时大怒,“这个何小三,真不是个东西!派帮众出远门,白使唤人呐!?我看他这个大龙头也当不长!
想当初我们跟着老何的时候,那才是正好,穷苦人报团取暖,就是个穷帮穷!
他何老大身为漕帮帮主怎么了?给他家上房梁,也得按规矩给大家喜钱!
现在可好,一句漕帮兄弟是一家,让你白出力?什么东西这是!”
曹水生有点不爱听,也不能多说啥。
老曹本就是漕帮的第一批帮众,和老龙头何老大一帮子穷苦兄弟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这才让漕帮在洛阳城站稳了脚跟,只不过他年轻的时候干活太不注意了,不管是数九寒天还是秋风乍起的时节,一着急就泡到河水里面去干活,久而久之就落下了一个老寒腿的毛病。
起初的时候还好,那时候何老大还在世,心中念着这帮跟他一起打天下的兄弟们,时不时地拿着米面前来看望,等到何老大身故,何小三子承父业成了新的大龙头,就没有帮众来看望老曹了。
老曹的毛病也越来越严重,到了最后,干脆直接躺在了床上,尤其是秋冬时节,根本下不得床。
岁数一大,又得了这么个熬人的毛病,老曹也是无聊啊,现在他最喜欢的事儿,就是回忆当初漕帮初建时候的辉煌,顺带着张嘴闭嘴怼怼现在的漕帮。
曹水生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自然不愿意多听,直接打断老曹的碎碎念,问道:
“爹,家里还有粮食没有,我饿了……吃了饭我还得去码头呢……”
老曹还是心疼他。
“你这孩子,知道下午还有货,在码头那边吃了不就行了,回家干啥?”
水生闷声说道:
“一文钱俩烧饼,我得吃十多个,五六文钱就没了,哪还能给你攒钱卖膏药啊?正好中午也没活,我就回来吃口……”
老曹听了,又是一声叹息,这是孩子的一片孝心,不仅仅是钱的事儿,水生回来吃饭,顺便也能给老曹做一口热乎的……
“米缸里还有点米,你熬粥吧……那膏药就别买了,留着买米吧……没多少了,还能吃三天……?”
水生已经去了外间生火了,远远地把话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