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到了。
万物复苏,小猫喵喵。
地府与时俱进,搞了新年联欢晚会,猛男牛头大跳钢管舞,般弱看得津津有味。
孟婆唉声叹气。
“咋啦?”
般弱关心问道,“你有什么不高兴的,说出来,让我高兴下!”
最近她被九重天的少帝接连围剿,身心交瘁,因而特别不厚道,就想看到别人倒霉。
这个塑料妖精闺蜜!
孟婆白她一眼,又双手撑腮,“还不是交/配的季节到了,姐姐也想找个暖被窝的。可是那些小和尚,真他妈难追!”
般弱吃了一惊,对她肃然起敬。
这姐姐是真勇,从她的绿茶精风月录的第一章追到了番外,如今还惦记着那些丝溜溜的小光头呢!
“要我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啊。”般弱一副过来妖的样子,同她勾肩搭背,语重心长道,“你的眼光不能总是放到外头,那样何年何月才能吃上肉呢?兔子偶尔也吃一吃窝边草嘛,你看,牛头的电臀扭得多好!”
孟婆愈发心塞。
“你以为我不想追牛头吗?”
哟。
这里面难道还有她不知道的门道?
作为八卦小盟主,般弱贴了两只耳朵过去,“怎么着?你前世杀了他全家今生爱而不得?”
“去去去。”
孟婆嫌弃推她,“我可是清清白白小美女,哪里像你,前世今生都是情债,小冤家你可长点心吧,小心哪日被情杀!”
般弱非常自信,“我最近学了掘土技术,他们来杀我,我就一头钻进去,保准他们抓不住!”
孟婆:“……”
你当你是鼹鼠呢?
“不过你为啥不追牛头?”般弱更喜欢别人的八卦,“黑白无常也不错啊,七爷有桃花眼,八爷是小虎牙,兄弟俩高高瘦瘦的,都很俊!”
当然最俊的还是她的崔府君!
孟婆郁闷泄了气,“你以为我没打过这两位爷的主意吗?本姑娘跟你一样,是个外聘的孟婆,我考地府编制之前,地府曾经流传着十大鬼传说……”
这个十大鬼传说,般弱也听说了。
流传最广的,就是九幽督。
阴曹地府,也就冥府本身,又称九幽督,传说它有万千的身外化身,鬼门关是它的唇舌,忘川河化它的眼泪,奈何桥为它纤纤一束的腰身,而黄泉路有它千回百转的心肠。不仅如此,鬼都里的阎君、殿主、冥帅、罗刹、鬼卒,都是它万分之一的投影。
“这鬼故事一听就是假的啊!”
般弱淡定得很。
她活了这么久,没听过一座亡境鬼域还能无性繁殖的!
“你才来两三千年,你懂什么。”孟婆见大家都沉浸在牛头脱衣,搂着般弱小声道,“你看到了没?咱们地府的公务员,无论男的女的,都是风华当代,还都是单身,万年前我就听说地府是个和尚尼姑府,现在它还是!”
般弱摊手,“孟大姑娘,所以呢?”
“所以什么所以,这里头的文章可大了!”
孟大姑娘有理有据,“咱们十殿里的大爷,个个都是腰细腿长貌美如花,都市王那个时髦的美男,看起来是个不靠谱的情场浪子,人家也不沾女色的,九重天的小仙女们被他撩得心肝儿砰砰跳,提亲的简直踏破门槛。”
“还有牛头,都有不少小姑娘追,但这群家伙硬是素了整整万年你敢信!”
“哦,说是万年也不对,上一任孟婆好像也干了几万年。”
她不确定地回想。
般弱摸着下巴,“可能是人家事业心蓬勃,不爱挖野菜呢。”
孟婆噎住。
她没好气,“重要的是野菜吗?万一这个鬼故事是真的,我勾搭的不仅是牛头,还是整座阴曹地府啊,谁他妈吃得消啊!”
般弱不以为然,拍她的肩膀,“想多了吧,怎么可能呢?鬼故事都是鬼编出来吓人的,你都是个鬼美少女了,怕个毛啊。再说,嫁给一座鬼都,多拉风啊,遍地都是你的小老公,买一赠一堆,多划算啊。”
她美滋滋得很。
这想想又不犯法是不是!
孟婆:“……”
谢谢,半点没有被安慰到。
大年初二,宜祭财神。
般弱难得起了个大早,天下地下东西南北中的财神爷都被她吆喝了一遍。她本想约一下崔府君,培养下感情,但她满地府找了一圈儿,连个鬼影都没有,只好悻悻作罢,跟同样单身的孟大姑娘杀起了马吊。
转眼到了正月十五。
灯夕节,宜放河灯。
般弱摩拳擦掌,跟孟大姑娘放话,这次她必定拿下小崔!
她要使出妖精的真功夫了!
孟大姑娘娇娇媚媚抠着脚底,冲她露出了等着看好戏的笑容。
般弱顿时被她气个倒仰,花了半日时间,亲手扎了个莲花灯,就兴冲冲去逮小崔。
根据可靠眼线禀报,小崔正在巡视忘川,以前就发生过一起火烧彼岸连月夜的灯节惨案,煮熟了满河的鬼,如今忘川被列为消防检查的重点区域。
天助我也!
般弱双手别在腰后,藏好了河灯,悄然靠近了桥下的身影。
“噗通。”
小崔似乎在走神,衣衫飞舞间,失足掉进了河里。
般弱:“!!!”
她早就想说了,这位秀美高冷的小哥该不会是扁平足吧,怎么她每次见他,有大半时间都在失足落水?!
每次出水,必有腹肌福利,也是般弱对他念念不忘的原因。
不过孟婆说了,小崔好像是轮回时缺了一部分记忆,十二个时辰有两三个时辰都在走神。
这么说来,小崔是有点好骗的基因在里头的。
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般弱把河灯扎进后腰,一副为爱跳水的凄美模样,“哥哥,莫怕,我来救你!”
般弱舒展指尖,腰身款款轻拜,以美少女的姿态轻盈入水,水花只溅起小小的一圈儿。
般弱没跳过忘川河,因为这河水是血黄色的,又腥又浊,不符合她的审美,为了这一场美女救英雄的戏码,般弱特意咨询了孟婆,她这一跳会不会挂掉,会不会毁容,孟婆给了两个否定的答案,按照她自家人的身份,最多失智躺个几天,般弱就放心施展苦肉计了。
冰寒彻骨的冷。
深不见底的暗。
般弱被浑浊血红的漩涡携裹,浑身骨头都像是碎了一遍,更别说落入河中央的恶魂,阵阵凄厉尖叫。
无数虫蛇疯了似要钻进她的裙底。
呔!
好个凑不要脸的!
般弱一脚一个,很快裙底遍布虫尸蛇魂。
等等,她下来不是为了杀怪的!
般弱在水底使劲睁大眼,终于窥见了一道坠落的人影。
浩浩渺渺,长发浓墨般在水底泅染开来,府君紧紧环住怀里的布老虎,闭着长睫,苍白清瘦的面容覆了大片枝蔓阴影,随着衣摆浸水,他那一身墨绿色镶饰暗花的大氅飞快褪色,宛如大雪破梢头,竟是一件澄白微旧的寿衣。
他失了知觉,坠向深处。
她立刻使出自由泳组合技,朝着他狂游而去。
为了老娘的爱情!
乘风破浪!
拼了!
般弱闯入了一个无光无声的地界,四周鬼气森然,没有半丝活人的气息。
废话!这是冥府!有活人才怪了!
般弱也不怕,气势汹汹掏出了自己搜魂强光大头灯,地府科技修仙的最新狠活,照射万米是绰绰有余!
任何妖魔鬼怪,无所遁形!
“啪!”
头灯开了。
阴厉铁腥的血黄水自苍青色的指尖汹涌而出,远处那一具尸身垂着头颅,脸庞模糊,半跪在忘川最深处,血黑淤泥陷了半个膝盖,脚后跟的伶俜棱骨朝天扬起,青筋暴突,淤血塞久了就仿佛一道道朱砂红痕。
只见它双手合抱,孩子气般抱着一只破破烂烂的布老虎,斑斓色彩褪去,里头的白芯早已乌黑。
般弱竟觉得它这姿态脆弱天真,又美得妖异。
等等,她竟然同情一个鬼物?
她后背汗毛飒飒炸起。
那一袭染血寿衣被凶恶的水流冲开,薄纸一样簌簌抖坠,微露的瓷白胸膛勾勒着奇异鲜红的图案,好像墨箓红篆,又像是某种诅咒,细薄的皮肉紧贴着骨头,而全身上下,头、颈、胸、腰、手、足均被一圈圈的锁链镇压禁锢,细看伤口腐烂,游动着庞大密集的腐虫。
每一处,都铐得深深见骨。
甚至连它的眼睛,同样缠着一条漆黑如蛇身的锁链。
这万千枷锁之外,又以密密麻麻的丹书重重封缄。
“啪!”
头灯关了。
般弱屁股一撅,疯狂逃命。
靠!靠!靠!
被罗浮六天跟五方鬼帝镇压的绝世鬼物,满地府也找不到一个!
那就是九幽督!
鬼都它本身!
谁知道惊醒了这玩意儿她会失智多少天?!
般弱拼命划水,眼看就要浮出水面,脚脖子蓦地一冷。
“哗啦。”
是锁链撞击的声响,那股冰凉渗进了骨缝里。
“咕噜。”
般弱嘴里绝望冒出气泡,被拖进深处。
身后贴上了一具冰寒的尸体,它头颅垂落,下颌正好抵着她的肩胸,头发则是丝丝缕缕飘进了她的衣领,胸口被挠得又冷又痒。
般弱咽了口唾沫。
“好好好好姐妹饶命!!!!!!”
尸体并不言语。
难、难道这不是姐妹?是兄弟?!
“这位兄弟,啊不,尸体小哥,我就是过来游个泳,没有别的恶意,你看看天色也晚了,要不你继续睡美容觉?我先走了?下回再唠嗑?”
许久,她的耳畔刮过一道阴风。
“你……谁?”
嗓音困倦无力,似乎是刚苏醒的样子。
般弱念头转动,立即睁眼说瞎话,“我是谁你忘记吗?我是你的亲亲妻君啊!”
“妻……君?”
它好像很困惑。
这是什么词儿?它好像,好像从未听过。
论起编鬼故事的能力,般弱绝对是当仁不让的,正好她上一个世界去了女尊,素材张口就来。
“是啊,你我本是天造地设一对,奈何家中大人棒打鸳鸯,你跟我私奔,拜了天地,我就成了你的妻君。中途你被抓回去,在那个朝代,男子不贞私逃,为了家族清誉,是要投河的,后来你死了,我也终身不娶。”
“呐,你看到我腰后的河灯了没?就是为你的祭日而放的!”
她脸不红心不喘。
“……我们……夫妻?”
它每说一个字儿都要喘上半天,好像被河水堵住一般,然而贴着般弱的身躯并没有半分异动。
也就是说,这是它的灵念!
“对啊!”般弱继续骗它,“不是夫妻,我这早就跑了,还会被一具尸体这么贴着身抱着吗?”
主要是她脚不够快,没跑成,可恶!
锁链轻微响动。
它贴得更紧了,那一层皮仿佛要黏在般弱的皮肤上,“……不……信……”
“你……骗……”
哇靠!
这厉鬼催命的台词!
般弱头皮发麻,求生欲拉到极限,她转过头,胡乱亲了它一通。
这鬼物味儿很冲,有积水淤泥的霉腥味,也有墨箓纸符的硫磺味,更有鲜血凝固之后的浓烈作呕的铁腥气,但出乎意料的是,脸颊冰冰凉凉的,还丝溜溜的,像是一块白绿翡翠。
“你看到了吧?我可是亲了你,你说,不是夫妻,哪个家伙好端端去亲一具死尸的!”
除非那家伙不正常,有恋尸癖!
她这一句话非但没有解开尸鬼的疑惑,反而惹怒了它。
“……不对!夫妻……不是,不是……这样亲……”
“骗我……骗我!死……”
刹那之间,浊浪翻涌,黄符震颤,般弱被锁链冷厉箍住脖子。
日啊!
这么难搞!
般弱使出生平最快的接吻速度,在她即将被勒断气的前一刻,她恶狠狠咬住男尸的嘴唇。
有些厉鬼,最是欺软怕硬,咬断它舌心,就等于毁掉它的厉根!
对方大概是死了很久,舌肉都是僵硬的,般弱刚进去就冷得直哆嗦,好像掉进了一座封存万年的宫殿,到处黑漆漆的,空气都腥涩得发苦,般弱凶狠截它的舌根,硬得险些她先崩了牙,收回时咬到了自己的舌肉,般弱痛得眼泪汪汪。
“……不……哭……”
它声音细了起来,但听着更为阴冷。
般弱眼尾一凉。
那一条生硬死板的舌头竟化了冻,舔起她颊腮的泪。
般弱瞪圆了眼瞳。
最悚然的一幕,应是这鬼物长了一张崔珏的脸,秀美冷漠的轮廓,从眼尾到唇心,分毫不差,可是下一刻——
它!裂!开!了!
脸!裂!开!了!
第一块脸皮脱落,露出淡色圆润的唇珠。
有鬼啊啊啊!!!
般弱内心尖叫。
不知发生了什么,千条万条的锁链咆哮动荡起来,般弱的脚踝那一根也无力松开,她趁着时机,双手划成了螺旋桨,哗啦啦游到岸边。
般弱湿漉漉的,心有余悸爬出忘川河。
回头一看,忘川河水滔天,赤红沸腾,厉鬼逃脱不及被煮成了小龙虾,就连奈何桥都融了一半,孟婆姑娘正气急败坏拍着裙摆的赤火。
我去!
还好老娘跑得快!
般弱忽觉脚板发烫,彼岸花也烧了起来!
她连河灯掉在水里也顾不得,拉起小姐妹飞快逃命。
这一夜,地府忘川开了赤海,焚煮万物,无数魂灵哀哀凄叫。
九重天头疼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