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2)

晚风带着深秋的凉意。

烛火被吹得恍惚,似灭非灭。每当以为它快要燃尽时,总能发觉灯光依旧,照得眼睛酸疼出微醺感。我泡在水里良久,清洗身上的污垢,眼见水面污浊,自己不由的恶心。

大奎死后,没人愿意常往这跑,他们说是我把大奎蛊惑了,才做出轻贱七夫人的蠢事。

其实说的不错。

数日来编排我的浑话也就这句属实。

泡到水凉透,我恋恋不舍地从桶里出来,身上伤口尽数结痂。

它越是愈合迅速,我就越是担心受怕。

我还不知道凤血种脉是何物,就被关在大沟寨受尽折磨。如果我知道的话,必然不会抱着凤凰啃一口。

原来我迷迷糊糊地吞了凤凰的血,又经受凤火灼烧而不死,此后体内流淌的血液便是凤血种脉。

世间早有传说,说得凤血种脉者,可进上古秘境,驭凤凰,探秘宝,问鼎州府。甚至更恶劣的传闻提过,可以撼动傩教。

真是荣幸之至又胆战心惊。风又起,我擦拭干净,套上衣服。

衣服面料很宽松舒适,是大奎的。

山寨鲜少有女性,虽说葛老板有七位夫人,但活到今日也只剩檀香一个。看葛老板在她脸上留下的印记就知道,此人生性残暴,断不会好生待她。先前大奎让我凑合穿,他去隔壁借一件来。

隔壁就是檀香的屋子。

大奎死的消息传来,我才知道他爱慕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檀香。

昨晚他在檀香屋里被葛老板捉个正着,手里是散乱一地的锦绣华服,人们说大奎对檀香图谋不轨,被当即处死。就好像一直有人窥探这座院落,而我和檀香不过是圈养的猫儿和家雀。

如此窥探令我头皮发麻,将门窗掩得死死的,唯有傍晚时分,才会松懈片刻,推开窗户通通风,今夜月色很亮,隔壁檀香还在砸东西。

女人一生气准会砸东西,这是定理。为了日后邻里关系,我得提醒她,这种伤身伤心的举动实在得不偿失,不如睡个安稳觉,养足精力,从长谋划。可我还没开口,那边传来突兀的碎裂声。

打开门,一阵风钻来,我裹紧衣服,硬着头皮走到檀香门前。

屋门被几块木板钉死,我只好猫着腰对门缝瞅。只见檀香瘫软在地上,赤足散发,雪白的瓷片混着鲜红的血液渗入乌黑的云鬓中。

“檀香。”我轻声唤她,她缓缓抬头,脸上又添新痕。

“你怎么来了。”她冷笑:“害死大奎不够,还想着害我?”

“大奎的事……”

一块碎片砸来,幸好被门板挡住:“他也死了,你还不满意?到底要害死多少人,才能成就你勾阵凶将的威名。大奎对你那般信任,丝毫不怀疑你不是宋二小姐,你却欺骗他,给他莫须有的希冀,让他破釜沉舟的想带我走。没想到你会如此心狠手辣,如果公子知晓你丑陋的面目,还会为你倾一时风雨吗?”

莫不是她以为大奎的死,是我设下的诡计?我急着解释:“我不想害死大奎,我只是想利用他出去。”

“出去?”檀香走来,衣不蔽体,浑身袒露青紫的污痕:“世间之大,哪有你容身之处,你身体里有凤血,又是凶将乱世的命数,人们恨不能将你抽经剥皮,饮血啖肉。你竟还幻想着出去?我该笑你傻,还是真信你的鬼话。你到底是谁?隐瞒身份跟着公子,到底为了什么?”

我合下眼帘,承认自己的内心:“为了公子。”

“果然在算计公子。”她意料之中的神色令人抽疼。

“算计谈不上,他只是像我一个熟人。”

“胡说。公子此番初入尘世,根本没见过你。你可知公子是……”她说了一半,定定的看我,似乎要看穿我的前尘往事,我追问道:“是什么?”

诸多的疑虑缠绕脑海,原谅我当初浅白无知,只想跟着白端混迹江湖,从没仔细想过他的身份。

只是我没有选择,从跳下来的那一刻起,不论山雨袭来,风雪寒霜,都要倾尽全力爬回九天之上,找到归途。

叶真还在等我。

“你走吧。”檀香没有回应,背向我,像纸糊的美人。手腕上鲜血已经止住了。

“别再做傻事。”活下去,一定会有不同。

接连过了几天,我都睡得昏昏沉沉的。

夜色正浓,窗外秋意爬上树梢头,山里的鹧鸪叫的分外凄凉。

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刚到门口便停下。

一阵熏烟从门缝钻来,渐渐弥漫整个屋子,也向我飘来。

我捂住口鼻,还是挡不住迷烟,眼看又要昏沉沉睡去。于是抓了把茶叶塞嘴里,使劲咀嚼,干涩清淡的香气溢满口中,即便这样也不能阻止睡意。

脚步在屋前停顿片刻,见屋里照常没有动静,放心熟稔的向檀香那屋走去。

我咬破舌尖,疼得咧咧嘴,待清醒几分后,蹑手蹑脚地下床。还没开门,就听见檀香喊道:“滚开,让他来见我!”

檀香要见谁?葛老板么,听话语不像。

又是厮打的动静。

我怕檀香白白受欺负,赶紧跑过去帮忙。

夜深露重,檀香手持匕首,与一个黑衣人相争。匕首沾着粘稠的血液,黑衣人捂着左臂,好像受了伤。

黑色夜行衣裹不住玲珑曲线,是个女子。

檀香见我不知从哪冒出,当即错愕道:“你今天怎么没昏死过去?”说着用余光瞥向黑衣服,想问怎么没给我点迷烟。

她怕是不知道我睡眠浅,处在忧虑的环境更睡不稳,尤其点迷烟过后,次日早上我都会头疼欲裂,明明睡了很长时间的觉,却感到异常乏累。想来想去,只能是有人每晚捣鬼。

不远处有火把的亮光,应该是听到动静来巡查的。

黑衣人反应过来,二话不说就夺路而逃。可能她以为我势单力薄,比起檀香更好糊弄些,毕竟檀香跟老医官学过几年针灸,下手的力道丝毫不弱,两相比较下,挟持打晕我更划算:“天堂有路你不走!”

但我真不是好惹的,我一直抓了把土,眼下直接撒她一脸:“叫你不说人话。”换她被迷得七荤八素,我扯了她蒙面的面巾,看完大吃一惊:“原来是你。”

黑衣人见暴露后,顾忌我日后的用途,恼怒之下也没下死手,一掌拍在我胸前。

我猛地吐口血,滴在刚换的衣服上,温热粘稠,嘿嘿直笑:“看来你也不打算告诉我了,宋二小姐。”

她伸手抢过我手里的面巾,没有重新戴上,而是用来包扎左臂上的伤口,她依然亭亭玉立的模样,朝我淡淡道:“姑娘。”

我禁不住对她赞叹有加,咳出喉咙间呛着的血沫:“我也算做过你替身的人,代替你跳傩舞,让你免于一难。你就是这么‘照顾’我的?”

我把“照顾”两字咬得极准,她皱眉道:“姑娘说笑了。”

怎么会呢。我明明对她顶礼膜拜,若我能早点学了她这出神入化的演技,也不至于落到这步惨境。

就在此时,灯火渐渐逼近院落,脚步磊磊。

檀香出其不意的将匕首架在宋绫颈上,拉着我躲进我的屋子,把门拴死。她来到床榻边鼓捣:“我知道这里有暗道,你在他手底下已久,还不清楚他的手段?今天晚上的事问起来,我们都要逃不过。眼下只有这一条路,你走不走?”

屋外通红的火把照亮院子,衬得宋绫的脸如同鬼魅般幽暗。她好像并不忌惮大沟寨的匪徒,像是在忌惮更危险的人物。许是妥协了,走到床榻按动一侧,俨然出现一个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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