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的人嘘寒问暖,不一会便各自忙活去了,说是为三日后的上傩节做准备。
傩节一年有三次,分为春分,夏至和立秋三个时节。
春分是“上傩节”,阴寒气尚存,阳光正在东方上升,驱南、西、北三个方面,让东方的阳暖之气充满四方。夏至是“小傩节”,暑气未消,阴气将至,只驱不磔(zhe)。立秋是“大傩节”,阴寒极盛,戾傩巡行,人们往往最为重视。
余下还有各地傩祠设的祭日,因风俗不同而形式迥异,见过最狠烈的,大概就是刚穿越过来的血祭吧。
小筑的人忙得热火朝天,只有我神色恹恹,病了多天身子虚的很,官官死活不同意我出屋,把我裹得像条毛毛虫,熏上碳火,没日没夜的昏睡着。只知道小呆瓜骑在花采子脖子上来看我,还有君尽瞳偶尔守着我喝药的沉默,也有迷糊到深处,温柔的手一遍遍抚摸我。
我终于学会安静待着,像个乖巧听话的布娃娃。
小筑的人张灯结彩,官官打开昏暗的房间,让清新的空气涌进来,许是我的沉默不言令她困惑,她难得松口让我出去透透气,小呆瓜闻言钻进屋,小心翼翼地牵起我的手,像个小大人似的挺胸道:“娘娘跟我走就是,我就是娘娘的眼睛。”
心一下子,仿佛被温水化开了,我笑出眼泪花:“好,娘娘跟着你。”
我戴上卷云黑绫,套了件衣服,走出昏睡多日的屋子,此时的半步阁被浓浓的节日气息笼罩,裴裴贴着窗花见我冬眠出来,笑道:“遥姑娘当心脚下,小主子粗心大意,别磕碰着姑娘。”
小呆瓜很不服气:“我可不会。”
花采子饶有兴趣地打量我和小呆瓜:“你这顶嘴说不的毛病,跟你娘娘愈发像了。”
我摸摸鼻子:“我哪有喜欢顶嘴。”
花采子笑而不语,官官冷硬的回他:“我家主子姑娘都是好的,你要是看不惯就一边待着。”
花采子在官官嘴底下吃过亏,知道她是不好惹的,人狠话不多。官官收拾细软被子,嘱咐人来屋子里驱傩。
她前脚刚走,后脚花采子意气风发道:“小肉肉,你信不信,不出半个月,奴家定将她拿下。”
我对他突然改了口味感到好奇,原先不是看不上女的么。
花采子道:“你觉得官官还像个女的吗?”
他这话问得我哑口无言,从某种彪悍层面上讲,她比男子还要飒利,我很是膜拜。
很快我们在院中闲谈之际,官官招来驱傩的傩师,听声音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低沉的嗓音让人想起海边的浪花声:“颜容姑娘?”
“不是。”淡笑:“我叫步遥。”
年轻的傩师奉行沉默寡言,连念念有词都做得十分低调,官官立在一旁,等傩师驱完傩,再送走他。年轻的傩师与我擦肩而过的瞬息,低低地逸出一句话:“你身上的离虫需要血。”
我猛地一震,他知道我身上的离虫?需要血是什么意思?
来不及琢磨他话中的涵义,那边官官的脚步有些焦急,年轻的傩师很快跟上,似乎跟官官有避开我们的话要说。
小呆瓜茫然地拉着我的手,疑道:“官官今天不一样,她好像很怕这个人。”
花采子一语点破道:“今日驱傩本该附近榆城随便找个傩师,谁曾想傩教年轻的右殿主会亲自登门拜访。饶是官官胆大,也终是个小姑娘,哪见过如此身份之人。”
我摇摇头,又说不出有哪不对,总觉得有一根若隐若现的线慢慢浮现脑海,花采子见我做沉思状,忍不住敲我额头:“别胡思乱想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小侯爷罩着你,谁也不能伤你。”
我淡淡一笑:“听起来,你对小侯爷极为佩服。原先我以为你是君候的人,现在看来当初招拢你的,是小侯爷吧。”
花采子没有回答,把小呆瓜重新放在肩头,二人呼呼咋咋的跑开了。
我朝花采子喊:“刚才你说要拿下官官,可是真的?”
风中传来他模糊而果断的声音:“真的啊。”
“那我们打个赌吧。”我扬起嘴角,红唇白牙,笑容灿烂:“你如果输了,告诉我山阴地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奴家如果赢了,你只要亲奴家一口就行。”他的娇笑声让我起鸡皮疙瘩,小呆瓜咯咯的笑不停。
裴裴张贴完窗花,嗔怪花采子说浑话,想来花采子跟小筑的人都很熟络,见怪不怪了。正闹着,君尽瞳来看我,一进院就听见笑声,倏然温了音色:“步遥,春意寒,别喝着风。”
这几日忙活得不轻,我跟着转悠半天,身子骨扛不住,窝回屋里歇息。
花采子沮丧的坐在床边,不厌其烦的诉说着官官是何等不领情,没想到他采花大盗纵横一时,如今会折在一个小姑娘的手里。我耳根子都听出茧了,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嘴:“可能她不喜欢你这种风雅人物,或许年轻的傩师才是她好的那一口。”
花采子犹如被电打了一般陡然站起,一拍头道:“我说她怎么跟右殿主嘀嘀咕咕说了半天,一副哀求的模样。”
哀求?这词确定能用在官官这种狠人的身上?我倒想看看。
此时,裴裴捧着一个食盒进来,我鼻尖闻到是八宝记甜糕的香气,喜道:“你买了八宝记?”
裴裴笑我属猫的,一捋胡须就能闻见味,而后否认道:“我们还没空下山,是小侯爷拿来的。”
君尽瞳?我迫不及待地捏了甜糕往嘴里塞,甜糯的口感让人怀念,不由的对君尽瞳充满感谢,我道:“你家小侯爷供我吃供我住,这样娇生惯养下去,我会不舍得走的。”
“那就别走了。”门外传来君尽瞳清雅的嗓音,他说完便停住,仿佛在等我的回答。
我咽下甜糕,淡了笑意,感激而冷静的道:“谢小侯爷抬爱,我不值得。”
君尽瞳这次是来找花采子的,他们二人刚出屋子,半步阁院子飘散的梨花香中掺杂着股甜腻的香气,我怀疑是裴裴不小心把食盒在院子里打开了,不然怎么会满院子八宝记的味道,我顺着味道走出屋子,来到院子,小筑的人低头扫落花,忽然惊讶道:“哪里来这么多的食盒。”
我耳朵动了动:“什么食盒?”
裴裴闻言跑去梨园看,招呼人过去,最后拎来很多装满八宝记糕点的食盒,喃喃道:“谁知道姑娘爱吃八宝记,你是没瞧见,食盒快挂满整棵梨花树了。”
我思索半天,张张嘴,忍不住吐露:“你家小侯爷还挺浪漫的……”
上傩节的当天,我们摘梨花酿酒,我教她们包饺子,很是热闹。小呆瓜更是闹了一整天,最后在我屋子里喝了几杯果酒,醉醺醺地睡过去,官官也不在态度强横的背他回去,而是守着他,也留了下来。我被几盏酒闹得头疼,想到一整天没见到君尽瞳和花采子,不知道他们去哪了。
迷糊间,官官发出惊呼:“你干什么!”
只听成天不见人影的花采子笑嘻嘻道:“酒壮熊人胆,一亲芳泽。”
官官捏着拳头就要揍他,花采子躲避不及,干脆和她抱个满怀,我似乎听到火山喷发的声音,官官也不藏着掖着了,拔出腰间的软剑,追着花采子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