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城是尚候驻守的重要城池,位于艮州最东边,临近离世海而风景怡人,背靠西月山而气候舒适,途径大回都白虎门延伸出的官道,来往客商旅人络绎不绝。渔民带着清晨的收获,进城换取一天的酬劳。商人敞开门铺,珍奇古玩和寻常用品一应俱全。这里不似申城的夜夜笙歌,却处处透着繁荣与舒适。
申城的入海口只能见到奔流不息的河水,而尚城外的离世海却像一帧绝代风华的画卷。
海轻若浮云,天凝若瑶玉,天水衔接处,涟漪微风共盛。
进城前,我吃了渔家的烤鱼,外酥里嫩,入口绵软即化,配上清酒,人间珍馐不过如此。渔家见我娇弱,只道尚城最近有些不安生,我一个姑娘家别吃了亏。
我柔柔笑:“怎么不安生?”
“听说从离州凌风堡逃离的叛党要混进来。”渔家忌讳提及‘离州’二字,转身又给我端了盘新鲜的烤鱼。
我用筷子撕开金黄色的鱼皮,里面鲜嫩滑口的鱼肉散发香气:“离州叛党不是大多被滕将军剿灭了吗?”
“贼首和叛将还活着呢。”渔家忙活一阵,又凑过来道:“幸好有傩教把守城门,定不让一个贼人混进来。”
我将银锭放在桌上,背起木剑,嫣然道:“是啊。放宽心吧。”
滕仙主给的纸条只写了“艮州尚城”四个大字,至于具体位置、如何联系,一概未知。偌大的尚城街巷交错纵横,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
夜晚的尚城出乎意料的冷清,日落时分家家开始紧闭大门,空旷的街道上只余下门前灯盏,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人负伤前行。
身后几个傩师追赶到眼皮下:“离州逆贼,还想逃到哪去!”
负伤的那人受阻,决意拼死一战。
“还不说出贼首的下落。”傩师将他团团围住:“离州违背天意在先,仍不思悔改,勾结叛将肖错、贼首景却,潜逃到尚城是想做什么?”
“若不是傩教陷害我仙主,离州怎会沦落至此!当年叛乱的内情,整个傩教都知晓的!为了掩饰真相,不惜屠戮上千万百姓,谎告天下歪曲事实!如今又追杀少主,谈何天道与正义!”
“妖言惑众。”傩师不由分说,抬手就是一剑。
我在屋檐上偷听半天,明白事情的始末,眼见傩教要杀此人灭口,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恶气,心头一热,抡起木剑挡下杀招。
“什么人!”
我想了想,路见不平总得有个名号,当即笑道:“东方不败。”
“我看你也是离州的同党。”傩师对我也起了杀心,急着拿人头邀功,不由分说地拔剑相向,还不忘偷袭负伤之人。
我要不是心态好,定将他们挫骨扬灰,几招毙命后,蹲下察看离州负伤之人时,发现他伤势过重,恐怕撑不了多时。我手头刚沾上傩教的命案,将他扔在一家医馆门口,打算走开。
启料他一把扯住我的裙摆,断断续续道:“姑娘……姑娘莫走……”
我有些为难:“萍水相逢而已,你有什么要交代的。”
“……还请将玉佩带到城外庄子……告诉他们……傩教戒备森严且已然察觉……”他费力将玉佩塞给我,苦苦挨着疼。
我想着也是举手之劳的事,不如跑一趟腿。于是收下玉佩:“你多保重。”
清月如梦,城郊开满杏花,枝头杏子熟透了,饱满多汁,我嘴馋摘了几个揣兜里,随着‘身不缚影’的日益熟练,不稍片刻赶到城外庄子。
忽然听到前面传来厮杀搏斗的动静。
我站在一株杏花树上,眺望不远处战成一团的两拨人马。
一拨人着黑衣红裳,十几名傩教门徒围攻几个势单力薄的人,所到之处刀光剑影血花四溅,分不清是傩教教徒的惨叫声,还是离州人博弈的怒吼声,惊动春水般的月色清梦。
这样鲜血淋漓的场面使我心头一热,那人垂危之际所托的玉佩滚腾手心,我凝出数道离虫银光,如剑一般凌空劈下,只听离虫过境如同闪电纠缠,轰鸣暴烈之声不绝于耳。
所有人的动作仿佛都在这一刻,有了一瞬因惊骇而导致的停顿。
趁此空隙,我身形一转,手持木剑,似要将傩教众人抡成筛子。而在这胜券在握的时刻,一道黑风席卷落花而来,带着能撼动天地的力量,稳稳落在我身前,一记剑气,将我来势汹汹的气势生生打断。
那强悍霸道的剑气刺破我的肩头,右手霎时无力,木剑脱手而出,危急关头,我调动离虫护在跟前,拼尽全力躲过剑气。
这一柄半人高的黑色玄铁重剑。
重剑像有意识般,去势一顿,调转剑锋,又朝我再次逼来。
我陡然想起滕仙主的尘世剑,那样清水流光般的剑身惹得无数人惊叹,而我虽在心中觊觎它的美貌,但总觉得不是神往的那一把。
如今见到这把玄铁重剑,竟有种魂归神往的心动。
至于被刺破的肩头伤得如何,我压根没心思去关注,忙着和重剑你追我躲。那边傩教迎来后援,离州人抵挡不住,眼看就要惨败,此时后方树林飞出两个人。
“将军……姑娘……”
离州人迎来主心骨,士气大增,反身将教众压制得措手不及,傩教援军中有个黑衣蒙面人,见四面八方的离州人杀出,自知形势无法逆转,想收回玄铁重剑,但玄铁重剑仿佛认准我似的,飞来刺去,十分嘚瑟。
两拨人马厮杀正盛,离州和傩教皆伤亡惨重,与此同时,我握住了玄铁重剑,也遭到了玄铁重剑的抵触,它周身传来的力道和气场,震得我虎口发麻,也不知谁喊了句“快扔掉”,但我不能在这儿放手,便抬起玄铁重剑,劈出毁天灭地的一击。
剑气登时炸开,荡涤千里,横扫千军,撕裂的虎口喷出鲜血,顺着剑柄慢慢渗了下去,倏然之间,各种气息喷射而出,将被我震慑住的两拨人马尽数击昏,
而不是玄铁重剑主人的我,竟在这场巨大气息中挺立着……
此时我方才意识到,这把玄铁重剑同尘世剑般,不是寻常兵器。仿佛有一瞬,黑衣人将目光凝集在我身上,沉默背后流露出了一丝惊诧。
他看着我,仿佛那一剑劈在他身上一样,甚至……扎在他心上,搅动平静。
他在诧异什么。
诧异我能使出玄铁重剑的一击?
黑衣人转瞬来到跟前,握住剑锋,我松掉剑柄,脚尖在地上一点,轻巧避开距离,黑衣人将兴奋的玄铁重剑放回胸口,我一句“这把剑叫什么”刚喊出去,却见得他消失在浓墨夜色中。
仅留下两个字:“七绝。”
傩教教众打起退堂鼓,不一会儿,只剩残喘负伤的离州人。
这时我才歇了口气。
“多谢姑娘仗义相助,敢问姑娘尊姓大名。”被呼为‘将军’的男子道歉。藏青色的劲装将他高大伟岸的身姿体现得淋漓尽致,剑眉朗目,五官憨厚端正,和威严老成的外表不符的是,他抱拳一笑时,露出小虎牙。
我没忍住,“噗嗤”笑出声,风过杏花浓,有美人闻声走近。
一袭水蓝开襟绸裙裹住玲珑的身子,发间仅仅别着一根剔透的玉簪,明明刚刚经过了厮杀,却显得清冽柔美,在轻灵的外表下,又像是藏着一株妖娆美丽的藏蓝花,唇边的似笑非笑。
“别动。”她专注地给男子治疗,见我直勾勾地看她,仰面道:“还看?要我把你眼睛挖出来?”
我像被针扎了似的收回目光,温顺乖巧的道:“不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