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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1 / 2)

沙城饱经战火,天色将晚时,人们燃起熊熊篝火,来驱赶黑夜带来的寒苦。师姐忙碌几天,体力不支,我让她去帐中休息一会儿,接过她手头的活,继续救治伤患。

这些伤者疮口露骨,边缘翻卷着,汩汩流出猩红的血水,稍加触碰便奇痒无比,有些人受不住这种痒的滋味,竟采取自残的方式……

“凤清带的兵刃上都涂了毒,他们不光想对我的人下手,还想将城中百姓赶尽杀绝。”景却在一旁皱眉道。

“嗯,我看到了。”说话间,救治的少年突然咬了我一口。

他的牙齿深深地镶嵌在我的虎口处,再进一步便能抵住我的手筋,只听少年呜呜隆隆的说着:“离州没有你们,就不会打那么多的仗,也不会被傩教遗弃。现在神要制裁不听话的小孩。就像老辈人说的,如果不听话,就会由傩神来制裁。”

“你多大了?”我抬眉问他。

“十五。”

“还相信神话故事呢。”抬起另一个肘弯,对准他的肩颈就是一击。少年疼得龇牙咧嘴:“你、你干什么?”

我活动一下被咬的手,没想到这小孩力道挺大,我的虎口顷刻间血肉模糊,皮肉中洞穿了几颗牙印。

血水顺着唇齿流进他体内,少年倔强的很,被打中肩颈后更是怒气冲冲,察觉到唇瓣有血腥的味道,登时厌恶地要呸出来。我眼疾手快地捏住他的下颚,往上一抬,血水顺着他的喉咙滑向身体:“别浪费了,这可是好东西。”

“你!”他挣扎着拍打我的手,但我铁了心要治一治这少年的钝气,任他如何拍打也纹丝不动。

“面对比你强大的人,是不是很无力?”我的声音又冷又冽,透着股毋庸置疑的意味。

他之前腹部受创,上半身动弹不得,我刚给他上好药被他反咬一口,如今折腾几下,腹部的伤口撕裂了,沁出丝丝血迹:“我就是死,也不会受你恩惠。”

景却身边的武世伦,看我和一个少年置气,摇头要制止,却被景却叫住:“别管她。”

我拍了拍少年的脸蛋:“你说没有我们,离州就不会打这么多仗?其实这话说得不假,没有我们,离州不会打仗。”

少年听到内心想听的答案,赤红的双目蹭地点燃怒火,仿似从喉咙间呛着血说出一句:“果然。”

“可那又怎样呢。”我松开钳制他的手:“我刚来这里的时候,才十八岁,还是个懵懂的年纪,也相信神的话。神对我们说,只要活下去,便能回到家乡。我曾牢牢记着他的话,不光为了活着回家,还为了实现一个不可能的愿望。可我睁开眼的那一瞬间,看到的不是陌生,而是血腥。”

景却静静地听着,他很少对我有过专注的神色。

回想起刚穿越过来的那些日子,仍觉得心口微微泛起酸楚:“人们把我绑在吸血的藤蔓上,用刀割破我的皮肤,让滚烫的鲜血能滋养藤蔓,他们说我是不洁之人,可我刚来到这儿,什么好的坏的事都还没来得及做,又哪来的不洁。我为自己辩解,甚至哀求过,可惜他们听从神的话,要用我换取一方太平。我在惊恐之下,看清他们面具下的眼神,各个都很坚定,仿似随意剥夺他人的生命,只要披上神的光辉,便是那么的理所应当……仅仅一句话,便能抹杀内心的魔障,也是自欺欺人的可悲。”

少年问:“你是说,神的话是谎言?”

“也许神真的说过,如果不听话,便会由他亲手制裁。但那只是对恶人而言。神希望世人从善如流,能生有敬畏之心,用道德礼仪规矩约束自己,不要做邪恶的人。只是没想到,很多话传到后面,会成了挡箭牌,滋养了更多的恶意。”

我见他腹中的血已经止住,看来是流进他喉咙里的凤血种脉起效了,淡笑道:“可见神的话就像手中的剑,用来保护人,还是用来伤人,都是由你的心决定的。就算没有我们,也还会有人来伤害你们,所以不要光哭鼻子和抱怨,十五岁该像个男子汉一样,拿起手中的剑,保护脚下的土地和身后的亲人。”

少年要站起身,我手指精准无比的按在他颈部大动脉上,一阵晕眩过后,他便绵软的昏迷了过去。

武世伦抱起昏迷的少年,将他安置在救治过的伤患中,我脚步不停地去往下一批伤患的营帐,景却不疾不徐地跟着,背着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我治疗完这个营帐的伤员,抬手抹汗的功夫,方看见他仍坐在对面的物资车上,抱臂纠结的看着我:“丑八怪,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经历。”

“谁没有个过去呢,是不是很伤感,很好听?”我笑嘻嘻地反问他。景却倏然收起动容的神色,换上“我再信你我就是猪”的眼神。

“老实回你的营帐,别碍我的事。”摆摆手,让他赶紧走。

景却嘟嘟囔囔的回到自己的营帐,我靠着物资车懒散的吐了一口气,身后师姐压着嗓音说道:“你向来以坚毅示人,从来不肯服软,可你有没有想过,你也本该柔软美丽,像个二十多岁的姑娘,憧憬未来和美好。”

沙漠的月亮呈幽幽青碧色,许是在无垠的沙漠衬托之下,显得又大又圆,仿佛伸手便能触及到的亲近,又仿佛广寒之下使人片甲不留。

我道:“师姐说得对。等我治好阿真,接回苏涔,便能停下来了。”

我窝在物资车上睡着,梦见自己回到了现世。

我们已经长大了,从少年人变成打工人。唯一不变的,是还住在一起。

这是个冬天,早上的阳光顺着半合半掩的窗户,遛进厚厚的被子上,客厅传来不同的脚步声,如同优美的交响乐,让我蓬头垢面地钻出被窝。

正迷糊着,叶真敲响我的房门,问我早餐吃牛奶面包还是豆浆油条,反正都买回来了,我也可以都吃一点。

我不是猪。你们也不是养猪的。我小声争辩,却还是笑着说,鸡蛋吧,二十五岁窜一窜,还是能长个儿的。

苏涔边叼着一块面包,边对着镜子系领带:“还窜什么窜,你窜天猴啊。”

奉行时间管理主义的叶真,喝完最后一口苦瓜汁,正在玄关和高跟鞋奋战,她脸上画着精致的淡妆,依然美得与凡人无缘,我打了个哈欠,问她晚上什么时候回来。

她对着镜子涂抹口红,微微抿了抿,潇洒地宣称晚上有约,便踩着高跟鞋出了门。

我挠挠头,觉得就算铁树开花,她也不能忽略我的意见。张牙舞爪的扒拉门,对等电梯的叶真喊:“记得带他回来见我。我要好好审一审,哪路来的妖精,敢勾引我家唐僧。”

“妖精!吃俺老苏一记拳。”苏涔西装打领带的模样还挺养眼,他披上羽绒服插着兜也出了门。

屋子里一下子静悄悄的,我盯着墙上的钟看了好久,觉得这个冬天如往常一样,平淡、琐碎和寂寞。

直到听见身后有人抱住了我,温柔的气息在我颈窝间游走,我想也不想地回首,轻轻印上一吻,他的唇很薄,身上浸满好闻的净水味,像水流撞击在石头上,迸发出的清澈明朗。

是啊,还有他陪着我,就像冬天遇见温暖,夏天遇见清风,焦躁的内心,莫名生出一股踏实的感觉,渐渐地,变得柔软。

他似乎在浅笑,风月也不及:“我的小猫儿啊……”

小猫儿?

我从睡梦中醒来,眼窝盈满泪水,心口生疼,我蜷缩着,任酸楚的感觉由内心蔓延到鼻腔,却还是忍着,不泄一滴,只是不停抖动的身体,提醒我:那种平淡琐碎的生活啊,竟会变成了不切实际的梦。

这一觉睡得难受,才仅仅过去两个时辰,已入深夜,反正也不想睡了,干脆去城门楼透透气。

刚上城门楼,守卫的士兵顿时被惊动,谨慎的举起红缨枪,交换一下眼色,一人小心的向武世伦的营帐走去,另一人则留守原地,看我到底想干什么。

我和离州对过阵,也曾红刀子进白刀子出的见过血,他们防备我也是情有可原。

然而世间的事就是这般荒诞、不讲道理,昔日的敌人转眼一变,便要依附自己的庇佑,不光是他们,连我都觉得尴尬。

我站在城门楼吹了一阵风,脑子总算清醒了些,却听见周遭有不和谐的动静。

那些人的身影刚刚隐藏于望风的士兵中,我霎时间好似暴起的猛兽般,对着鬼祟的人影飞扑过去。

那些人只见一个黑影凌空而下,尚来不及做出反应,便被我一把按在原地,思尔剑已经贴在他耳朵上:“想偷袭,嗯?”

兵法以诡变决胜。夜里漆黑,沙城饱经战火,已然倦怠不堪,能想到偷袭,也不算意料之外。

毕竟沙城算是个要塞,对景却和凤清双方来说,都蛮重要的。

偷袭的死士们见提早暴露,开始不管不顾地对守卫的士兵抹脖子。武世伦跟着前去报信的人,刚踏上城楼便看见士兵如秋天的麦芒,纷纷倒在血泊中。而我也只是在电光火石之间,杀了数个偷袭的人,其他黑影点燃信号烟花,打破夜的寂静。

武世伦杀得眼红,却是一步步走向我:“是你!”

我挑眉不明白他意欲何为,不会时隔六年,他还是头脑简单的,认为是我做的吧。不会吧。

事实证明,人的阅历会随着年岁的增加而丰富,但脑子不会。

没有脑子就是没有,怎么都不会有。

“是你放进来凤清的人,杀我士兵无数!”武世伦怒吼着,拔起剑对要和我拼了。

我真的是气都能气吐血:“我要杀人,杀城门的士兵干嘛?何不先杀景却,再杀你,把师姐一抓,带回去不更好么?”

“你、你还要对少主下手?”武世伦显然理解了,又好像完全想偏了,我气得脑壳都疼,当务之急,不应当先除去凤清的人嘛。

我迅速出手,那些抹杀士兵的黑影接连倒下。

最后还剩一个人影,我从身上捏出三条离虫,放进他体内。

离虫入体,不说实话都不行。

趁着武世伦脑子不清醒的空,我放出漫天离虫警示景却。

而后换上凤清的人的衣服,佯装跌下城楼,滚进一簇草丛。

等凤清带人攻来,我捂着莫须有的伤口,跌跌撞撞地走出来:“凤主!”

这一声“凤主”唤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但凤清的人确是这么叫她的。

凤清如今的气势十分凌厉,她身穿银白色的盔甲,又细又长的腿架在马肚子上,眼里眉间都是肃杀之色,对我假扮的自己人也没好气道:“蠢货,你怎么跳下来了。”

“凤主,我也不想啊,可是除了景少主的人,还来个厉害的姑娘。”我可怜兮兮的不敢靠近,做出生怕被她迁怒的样子。

凤清带来的人已经开始攻城,幸好景却收到离虫的警示,开始布局抵御。

凤清站在队伍的最后面,身边却没个人保护,她显然轻敌了,认为今夜是收割之夜,不无变数的话,只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就行。

没想到景却的守备军经过短暂的布局,渐渐从负隅抵抗的架势,转为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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