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怀远没想到的是,晏泽是铁了心要给他做媒,王绍成天愁眉苦脸地往他家里塞各种闺秀画像,然后一壶茶喝一下午,苦得眉梢都下垂了。
“我不娶妻。”
杨怀远坐在门槛上,若无其事地结着稻环,王绍叹着气,一声重过一声。
“你要不去找宋先生想想办法?”
他笑笑,王绍摇摇头:“其实,现在你还有的选,以后,怕是没得选了。”
杨怀远手上动作一顿:“怎么?他想往我身边塞个人,监视我?”
王绍不言。
杨怀远便是明白了。
身为君王,一句功高震主,或多或少让晏泽心生忌惮了吧?
杨怀远低低地笑了两声,将那草环随手丢弃在院子里。
“佑庭,你说,他现在是不是越来越像个大权在握的天子了?”
杨怀远叫着王绍的表字,字里行间,思绪难言,“我是不是该为他高兴?祝他稳坐皇位,天下升平?”
“怀远。”
王绍又在叹气,他不轻不重地将手搭在对方肩上,“陛下他,他还是拿你当兄弟看的,只是,你也知道,经历了这么多事,他总归,不能像在楼州时那样毫无顾忌了。”
“我明白。”杨怀远点点头,长舒一口气,“我明白的。”
“你不用为难,回去替我带个话,全听他安排,我娶就是了。”
杨怀远忽然抹了把脸,侧过头去,“就是我家里没人,我自个儿也不懂——”
“我和知华会帮你的。”王绍苦笑着,“好歹咱家也是,伺候过陛下、娘娘的人,这些个规矩,有谁比我更清楚?”
杨怀远沉默着,隔了好久,他才缓缓说道:“你告诉晏泽,就说我娶亲可以,但是我要回楼州,我姐姐还睡在那儿,我得常去看她,不然西北风大,没人照料,那抔黄土没几年就找不到了。”
王绍心中酸楚:“好,我尽力帮你。”
数日后,杨怀远得了回信,说是陛下松了口,同意他回楼州。
“臣,谢主隆恩。”
他给晏泽行了个大礼,便不吭声了。
对方竟也没说话。
两个人就这么平白无故地耗着,谁也不理谁。
半晌,终于是晏泽没忍住:“你把念念葬在哪儿?”
“当然是我家祖坟里。”
晏泽的眉梢抖了抖:“你家祖坟在哪儿?我怎么不知道?”
“你又不是入赘我家的,凭什么可以知道?”
晏泽嘴角的肌肉也跟着抖了抖:“朕早晚会知道的。”
“我不会让你塞给我的女人知道的。”
晏泽拍案而起:“杨怀远!”
“嗯,臣在。”
对方还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晏泽气不打一处来,抄起案上一方砚台就要砸过去,但他想到上次被这人打了个半死,停在半空的手竟生生放了下来。
杨怀远左等右等,没等来想象中的一顿毒打,便默默抬了个眼,就看见那位陛下拍拍自己的胸口,仿佛是在顺气。
好不容易顺完了,他便听到晏泽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趁早给朕滚回楼州去。”
“臣,谢主隆恩。”
杨怀远这回只是敷衍地拱了个手,就随随便便离了宫。
入夜,王绍又来找了他,还带了个人。
是陆惠敏。
“后宫擅自来见外臣,于礼不合吧?”
杨怀远本不想这般生硬,但这大晚上的,他觉着闭门不见,对陆惠敏是件好事。
王绍也同样被关在门外。
陆惠敏急得快哭了,她明白,她都知道,但是她听说陛下今天大发雷霆,痛骂杨怀远是个听不懂人话的倔驴,她还是忧心不已。
“大哥哥,我们隔着一道门说说话好不好?我说完就走。”
杨怀远在里面,靠着门板:“嗯,你说吧。”
还好我住得偏,这会儿别说人了,苍蝇都不会来。
他此刻竟是如此庆幸。
陆惠敏定了定心神,柔声说道:“大哥哥,你见过那个姐姐了吗?”
“哪个姐姐?”
“就,”陆惠敏不知不觉放低了声音,“你未来的发妻。”
“没见过。”
不仅没见过,连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杨怀远闭了闭眼,岔开了这个话题:“她比你大?你见过了?”
“嗯。陛下带我见的,她只比我大半岁,有些冷冷清清的,但是陛下说她很好,让我不要担心。”
“你喜欢陛下吗?”
杨怀远忽然问道,陆惠敏迟疑了片刻,答道:“哪有喜欢不喜欢的?我都有孕在身了,还能怎么样呢?”
“我听你说话,倒不像讨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