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谨和展昭出了客栈大门,迎面便见一做白绫幽女打扮的女子牵马走来。
展昭在云梦山被困大半年,自问白绫幽女个个识得。然眼前这女子面生得很,于是略带疑问望向紫谨。只见紫谨下巴一抬,介绍道:“白九。”
“白九?”展昭诧异极了,心想白九不是死了。
紫谨明了他的困惑,解释道:“她是补缺新晋的白九。”
展昭闻言恍然。他当年曾听阿蓝说过,紫谨身边的十二白绫幽女乃是从“云梦陇”这个杀手组织精挑细选出来专职服侍云梦主人的。因为紫谨懒得给她们逐一起名,故而便从一排到了十二。若有人不幸亡故伤残,便再由“云梦陇”选出继任者往复更替。
此刻眼前这女子虽跟曾经的白九毫无关系,但她顶着同一个名头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叫他不禁有所触动。当初若不是得白九相救,或许那场绝命的爆炸中他也无法幸免于难。
许是展昭对白九瞩目时间过久,紫谨立即拉长脸不快起来。
那新任的白九倒还算有眼力见,没等紫谨发作,已跪地低眉顺目道:“恭请主人与展公子上马。”
说着递上一根缰绳。紫谨接过,眉目舒展只觉满意极了。不等展昭反应,他手脚飞快揽住展昭腰身径自跳上马去。
尚未坐定,展昭已然一肘子后击,怒道:“放开我!展某自己骑。”
紫谨轻松化解,反搂得死紧,叫之挣脱不得。更甚地贴住展昭耳际,调笑连连。“你受伤不轻,若再磕着碰着,我可是要心疼了。”见展昭又要发怒,他似笑非笑道:“你知道我是什么性子的人,何必处处悖逆?既随我离开,这点小事就莫要计较了。再者眼下就两匹马,难道你还打算让白九徒步赶路不成?这可和你素来怜香惜玉的性子背道而驰啊。”
展昭仍不甘休,硬声道:“客栈里有我的坐骑,这点不劳阁下费心。”
“那坐骑莫不是那个赤王送你的?”紫谨声音一冷,见展昭并未否认,脸色更阴沉得可怕。“你可以去骑了试试,看我之后会不会为你炖一锅新鲜的马肉汤补身。”
挣不脱,逃不开,展昭又气又无奈。若不是被紫谨不依不挠自身后搂坐在马上,他恨不得将对方瞪穿十七八个窟窿。虽不快紫谨的威胁言论,但想到这人本就是个偏执至极的疯子,无法以常理揣度,为了赤宛安危考量,只得作罢。
紫谨见展昭不再坚持,终是重展颜笑,意气风发地驾马而去。
离开里木小镇向西又行十数里,来到一片草原,数个牧民毡帐出现眼前。帐前十余白绫幽女好整以暇地候在那儿,见紫谨携展昭共乘而来,皆十分惊讶。紫谨懒得理会众女问候,下马缰绳一扔,喝令不许尾随相扰,便领着展昭进入一座最大的毡帐。
展昭粗瞟了瞟帐内布置,不似紫谨平素风格,看来只是寻常牧民居所。想到可能是紫谨一行鸠占鹊巢,心头一紧,皱着眉问:“原本这里的牧民呢?”
紫谨怎能不知他心思,讪笑道:“怎么,担心我杀了他们?放心吧,不过是给点钱财,打发他们暂居别处罢了。”
见展昭听他没有杀人下意识松口气,紫谨既觉得好笑,同时这久违的意念相悖的熟悉感也像在心中落下一颗石子,荡出一股难言而喻的眷怀。
他与展昭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他杀人如麻,视人命如无物;而展昭,心怀苍生,看重每一条鲜活的生命。他们本是不该有任何交集的双方。偏偏上天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这样的他遇上了那样的他,彼此都脱离了原有的人生轨迹。尤其是他,即便现在他虽未发自内心真正改变自己原有的认识,但为了更靠拢那个人,他已尝试着用对方的思维准则去处事。他相信,只要自己坚持向那个人一步步跨过去,总有一天对方一定会看到他的努力与付出,愿意接受他的感情。
眼神忽而变得温柔而深沉。紫谨一步上前,与展昭靠得极近,近的几乎鼻尖都随时会碰到一处。
“对你的承诺,我时刻记着,从不曾违背。不仅因了这是我亲口应下的,更因你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我都将之深深烙在这里。”指了指心口,不给展昭慌乱闪避的机会,突然探出一只手捧住展昭一边脸庞,深情道:“展昭,我不相信你对我所做的一切毫无感觉。只是,既然我愿意走近你为你改变,你为何就不能伸手拉我一把,把我彻底带入你的世界呢?”
紫谨的手十分轻柔,展昭微微一让,便避开了紫谨指尖的抚触。只是这次他并未彻底逃开,只拉开了一寸不到的距离,仍在紫谨触手可及之地。频动的浓密眼睫含带一丝犹豫不决,那并非不知所措,而是一种青涩的为难。
终是下定决心般长长吐出一口气,展昭微垂着眼,沉声道:“其实我此来是有些话想同你单独说。”平移了视线,与紫谨坦然相对。“碧川的事我大致知道了,谢谢你。”
紫谨恍然明了展昭说的是他在碧川倾力救他之事,只是他更好奇的是谁告诉他的,毕竟无论是赵祯还是白玉堂,都算得上情敌,想必没有那么好心,瞒住展昭都来不及。当得知是当今天子,倒叫他意外极了,不由笑出声。“没想到这小皇帝倒挺正直的嘛。”看向展昭又道:“道谢就不必了,我说过,为你我心甘情愿做任何事。”
“无论如何,我还是要向你当面道谢。若不是你倾力相救,也许展昭已不在人世。”
“这也是皇帝告诉你的?”若是,那小皇帝未免正直过头了。
展昭摇头道:“陛下虽未详述当时情形,不过你做过什么,也不难猜。若只是寻常救治,师尊绝不至于会觉得欠下你人情,从而半途离开,陪同一起入药谷辅助吕伯伯医治于你。能让师尊认可你,紫谨,你的确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紫谨无奈摊手道:“倒非完全是我变了,而是因那人是你师尊,我既打不过他又抢不走你,权衡利弊下讨好卖乖,也没什么丢人的。我总得为我们的将来做打算啊。”戏言一出果真引得展昭又气又恼,狠狠翻了个大白眼。紫谨见状,混不在意,反笑得更加欢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