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莫名凝固,导致一片鸦雀无声,当众人终于从震惊中缓过劲来,则是三条人影同时而动的时候。
唐武率先窜挡在展昭身前。他的表情凶狠且烦躁,恨不得个头霎那拔高五丈三,将对方裸露在外的身躯完全隐藏起来。然不等他摆出独霸架势,便见空中红影漫天,不知何时耶律宗徹已到跟前,解下自身绛色斗篷抖展而开,欲披挂上身,却被展昭一个眼神阻止了动作。耶律宗徹双目深沉却难瘗怒火,只是他很好的用角度彻底遮蔽了这种过于外露的的愤怒,除近在咫尺的展昭捕获了那么一瞬,其余人皆未能感受到。
而第三道人影的去向也是波折。一开始也是展昭,中途蓦然变道,转向那偷袭的骁狼营将领。紫衣少年拳打脚踢好一顿痛揍,全不留手。揍完将那鼻青脸肿的倒霉鬼拽提在手,往点将台方向地上狠狠一丢,激得尘土飞扬。
小戚本是身形娇小的美少年,此刻一改形象,极彪悍地一脚踏在那将领身上,冲上方一众贵人朗声威胁道:“今天我把话撂这了。展昭是我要保的人,谁若再敢心思歹毒背后耍手段,我可不管那人是什么人什么身份,既然选择与我为敌,就别怪小爷我出手不留情面。”话是警告所有人的,然他的眼睛却一瞬不瞬死死盯着可汗耶律宗释的方位。
耶律宗释闻言双眼危险地眯成一线,却是唇角微弯,冷意自成,似在不屑与嘲弄他幼稚的挑衅。瞧得小戚心头火起。自控不住就要冲上前动手,被赤王及时一把拉住。
耶律宗徹压低声音道:“你要做什么?”
“放开我!”甩开对方钳制,小戚迁怒道:“我要做什么你心里清楚。我跟你不一样,眼睛里容不下沙子,我忍那混蛋很多年了。”
耶律宗徹呵斥道:“别胡闹,今时不同往日。你目前的处境不容乐观。”
小戚气极。“那你呢?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喜欢展昭吗?那你为什么不保护他?”一脚猛地踹在将领脚上,生生将其脚踝踝骨踩了个粉碎。小戚指着其鞋尖那截泛着森然幽光的匕首道:“看清楚了没有?这混帐东西抹了毒,背后若无人指使,他敢在大庭广众下如此肆无忌惮吗?你任台上这群人像看猴戏一样羞辱他戏耍他,始终冷眼旁观,不闻不问。我倒不禁奇怪了,这算哪门子喜欢?!”最后一声嘶吼牵出压抑已久的不满,叫小戚情绪失控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耶律宗徹。
耶律宗徹踉跄着连退数步,直到闻羽不着痕迹在身后托了把才堪停下。
“没事吧?”闻羽柔声问道。忽而目光幽深地瞟了眼怒气冲冲的小戚,压低嗓音用只有赤王一人能闻的音量道:“他还小,不懂你的心思。”
耶律宗徹与她交汇了一个眼神,表情无奈至极。忍不住向引爆风暴的那人投去深邃复杂的一眼,心中只怀揣了一份侥幸:还好小戚适才讲的都是契丹语。
站稳,平复心情后才对小戚淡淡道:“展昭不是没事嘛,而且他在众目睽睽下赢了。想必皇兄一诺千金,不会忘了赌约才是。”说到最后一句,才忽而转向可汗。
耶律宗释皮笑肉不笑地当众宣布:“今日比试是这位宋使展大人胜了。从今天起,踏雪便归展大人所有,旁人不得异议。”看向模样有些狼狈的展昭,可汗又摆出一贯的笑容,虚情假意地以汉语言道:“我契丹大多都是粗人,手下没个轻重,还望展大人莫要见怪。来人呐,为展大人送套崭新的衣服过去。”
内侍很快捧着个托盘疾步跑到下方战场。展昭不冷不热地瞥了眼放置其上的契丹常服,并不伸手,反而突然上前几步,来到点将台下,道:“多谢可汗美意。不过请恕展昭笨拙,穿不来反衽的服饰。”
到底是穿不来,还是不想穿呢?耶律宗释心中冷笑一声,也不点穿,反故作为难道:“那可如何是好?朕此次行猎匆忙,并未叫人准备宋人服饰。展大人若是坚持不穿,如此衣不蔽体的,好似也于礼不合吧?”
“可汗这里没有,不代表别处也没有。”小戚硬邦邦介入,抓起展昭的手拉了就走,连眼神都懒得甩一个给可汗。“走,跟我去太后那里。”
展昭有些犹豫不决地与耶律宗徹对望一眼,皆是暗叹于心。两人恐怕都没料到小戚竟会大动肝火,与可汗彻底撕破脸。这固然不是什么好事,但总算也不是最坏的情形。
因这场耗时良久的赌约终告一段落,众人再度返回宴会场。不过酒菜早已冷了,不得不命人撤下,重开筵席。不消多久,冷清的场面又热闹起来。有聊展昭适才种种英武表现的,有聊展昭俊逸外表下不相称的满身伤疤的,还有聊展昭、赤王与紫婵宫少宫主小戚三人间错综复杂的微妙关系,总之不管聊的什么,每个人的话题几乎都绕不开“展昭”二字。
如果说昨日他们见识了这个宋人聪慧多智的一面,还有些不以为意,那今天展昭带给他们的冲击则是巨大的。作为向来以武为尊的泱泱大国,接连在武力上败给了他们一向看不起的宋人,更可怕的是出动千人军队以悬殊实力碾压都几乎连那人汗毛没拿下半根,这一结果重新刷新了他们素来认定的“宋人软弱”这个旧认识。
众人之中最开心的莫过于贵妃赵颖了。和亲后,可汗虽对她意外温柔体贴,叫她心生动容,但她身为宋公主深居皇宫,多少能感受到契丹人对她的轻视。今日展昭一战成名,赢得的绝不止绝世宝马这个赌注,更多的是赢得了契丹对大宋的一份尊重,也让她这个大宋公主格外扬眉吐气。
心情一好,赵颖在筵席上活跃多了,神态灵动娇俏,整个人显得格外得体娴雅,令可汗耶律宗释的虎目时刻牢牢落在她身上无法移开。这也让下座的耶律宗徹瞧出点端倪——看来他的这位皇兄是当真被这个大宋公主吸引了,以至于适才遭受败北的耻辱也因此淡化了去。
耶律宗徹默默看着御席上互动越发频繁的两人,了然于心。他的人生阅历丰富,自然很清楚耶律宗释为何会被赵颖打动。这是一种逆向引力,阴暗狡猾的人往往容易被明媚单纯的人吸引,因为身上越缺乏越会迫切产生渴望。
思索间不意想到那个与他琴箫合鸣的人,唇边不由荡起一抹幽淡的笑容。
若说可汗对公主是因异相吸,那展昭之于他则是因同相吸。只不过在这场本该惺惺相惜的交汇中,那人过往的经历让其对感情一事战战兢兢,始终如鸵鸟般不愿直面。而他出于本心的疼惜,不愿逼迫,更不愿看他受到任何心灵上的伤害,故而只能把真正的感情藏着掖着。这份感情虽抑制得很是辛苦,但想到只要能时时刻刻看着对方守着对方,一切都仿佛甘之如饴。
正因别样的愁思苦涩,心头微微发疼。突然远处传来好一阵喧阗。定神看去,竟见一道熟悉的紫色身影向此处踱步而来。
耶律宗徹心中一惊:他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