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乍见耶律宗徹等人到来甚是欣喜。但当瞥到紫谨倏地拔下头顶那支箭矢,眼透冷意,又是一阵心惊。他一把抓住紫谨持箭的手,问道:“你要做什么?”
紫谨冷笑:“你是不是该问那位赤王想干什么?”
此时赤王府一行已杀了过来,耶律宗徹自然感受到了紫谨的杀意,只是他也不惧,淡淡道:“本王只是提醒少宫主,非常时期,莫要因一时贪图享乐,把性命赔上了。”
这话本是拿来讽刺紫谨不知轻重,全因心中那团火无处宣泄。谁想刚说出口就后悔了。只见展昭先是一愣,随即满面羞愤,再不多看他一眼。耶律宗徹顿时觉得满嘴发苦,他竟忘了,遭到强吻,展昭本就恼怒,现在被人莫名旁观不说,还拿出来逞口舌之能,被人轻贱成享乐对象,怎能不恨?没想到自己活了一把年纪,竟也有话不过脑的时候。自己还没图个痛快,已一句话就把最在意的人得罪狠了。
紫谨看耶律宗徹吃瘪,忍不住哈哈大笑,倒也不记恨那一箭了。“王爷这话可就错了,李太白可是说过,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话刚说完又是一阵大笑,却不想被展昭一声怒斥:“闭嘴!似是而非,莫要污了谪仙人的诗句。”
紫谨被骂得一愣,心中倒也不恼,觉得展昭会用这种口气骂他挺有趣的,反而显得两人十分亲近。正想逗弄逗弄再生些口角,感受下这种特殊待遇。突闻展昭沉声道:“不好,血蝶攻来了。”
展昭蓦地望向耶律宗徹,他相信以耶律宗徹的头脑绝不会打无把握之仗,什么都不准备就跑来救人,因为面对这些血蝶,手无寸铁无疑是送死。
果不其然,赤王一声令下,数名近卫相继奔出,抖开一张大网,各拉一角,对着血蝶最密集的地方就是兜头而下。
直到大片血蝶被罩下方,展昭才借着火光瞧个清楚。这网不似寻常,编织密集,故而网眼不大,就算血蝶钻得出脑袋,那对硕大的翅膀也成了障碍,以至于一个逃不脱。不等它们挤向边上缝隙,耶律宗徹又一声令下,又有近卫拎了数罐火油狠狠砸去,与此同时耶律宗徹亲自抄起一根火把抛去,不消多久,血蝶连同大网一同烧了个干净。
一次歼灭如此数量的血蝶,赤王府众人一阵欢呼。不过当他们摸出第二张网如法炮制,虽不至于抓不到,但血蝶散得太开,已无法像先前那样大张旗鼓一网成擒。所幸有展昭在,血蝶始终围在边上不愿离去,倒不担心这些血蝶会隐匿外泄祸害无辜。
展昭思忖片刻,道:“要不我来试试吧。”
“不可!”
异口同声。紫谨轻蔑地瞟向耶律宗徹,耶律宗徹也不甚痛快地瞥他一眼,两人没再说什么,但表情任谁都看得出如出一辙的反对。
展昭无奈叹口气,道:“我又不蠢,哪会亲自当饵。我说的是这个。”
问近卫讨了块擦拭兵器用的皮毛放在地上,展昭手指连点自身胸前数个穴道,接着双指并拢自胸向肩,又自肩向臂慢慢疏导内力,渐渐地,一滴水珠凝在展昭垂落的左手指尖,汇聚到一定程度承受不了自身之重,水珠滴落,带起一线醉花荫的芬芳。
“你这是要把体内残存的醉花荫逼出来吗?”耶律宗徹问。
展昭道:“酒劲大多融进血里,我已无能为力。但体内残余的,若认真逼一下,还是能挤出一些的。”
说着,闭口不言,神情专注继续催动内力逼酒。逼出数滴后,展昭额头已浮起一层薄薄的汗。紫谨知他先前损耗过度,加之醉意肆虐妨碍了凝神聚气,比起往日运功困难百倍,才只一会儿就现疲态。紫谨默不作声,上前一掌抵上后背,源源不断为他输送内力。先前遭紫谨轻薄,展昭怒意未平,本不想受他助力。但丹田空虚,又想着尽快清理那些嗜血之物,故而也无意矫情。有了紫谨的帮助,展昭轻松多了,随着并指推进,越来越多的酒水滴落皮毛之上,促花酿酒香渐浓。
“差不多了。一口吃不成胖子,一点点来。”
耶律宗徹见展昭神采黯淡,心疼不已,忙不迭劝阻。展昭听他这么说,便收了内力,坐下调息。耶律宗徹拿着那块半湿的皮毛向空旷带扔去,血蝶如饥似渴蜂拥而至,待数量引得差不多了,又是一张大网罩下,佐以油火焚烧。
见这法子有效,展昭甚为欣喜,忙站起来欲再施为,被耶律宗徹一把拉住。
“不用了。展大人不记得醉花荫还有一瓶吗?我的人虽没在可汗帐内找到,想必被他夜猎时随身携带了,我已让如蕙设法去弄。”忍不住流出露疼惜的眼神,耶律宗徹语气温柔道:“你脸色看起来很差,白天连翻苦战,夜里一宿奔波,想必已经很累了,歇息下吧。之后的事就交给本王了。”
展昭愣愣看着耶律宗徹,表情茫然,一时做不出反应。一夜忧心血蝶危及无辜,以身作饵辗转大半夜,他强撑那么久,全凭一股意志顶着。此刻突然有人把这份责任从他肩头卸下,跟他说血蝶的祸事解决了,反倒让迟钝的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好在,即便费思量,花了点时间也总算明白赤王话意,神情随之缓和,一抹虚弱的笑浮现脸庞,如昙花一现,神经不再紧绷,浑身松劲的同时,再抵不住铺天盖地袭卷而来的晕眩之感,终于昏厥过去。耶律宗徹大惊,眼看展昭在他跟前软倒,赶紧托住。谁想还未抱稳,已被紫谨将人抢去揽抱入怀。
耶律宗徹忧心如焚,哪里有空计较得失。“莫非他哪里受伤了?”
“有我在,怎可能让他受伤?”紫谨嗤之以鼻。
“那他这是……?”
“喝了醉花荫他早有醉意,此刻安心下来,绷不住了,自然睡过去。”
耶律宗徹见紫谨席地而坐,为展昭睡得更舒适,几次变换角度,直到那人眉宇间褶皱尽释,才让他好整以暇躺在自己怀里。紫谨视线全落在展昭脸上,深情似海。一条胳膊垫在后颈环住他的肩头,以半支的腿分担重量。而另一只空余的手,时而整理那人散乱的头发,时而慭慭拂过脸部每一处线条,温柔亲昵的举动就像在抚触爱人。见他这般旁若无人上下其手,不知为何耶律宗徹心中越发烦躁,总觉得心里瘙痒难耐,怪怪的,仔细想来,或许嫉妒的同时他也是有几分羡慕的吧。
僵持的局面没有持续太久,被柳如蕙的到来悄然打破。柳如蕙奉上那壶醉花荫,恳切道:“王爷,如蕙幸不辱命。”
耶律宗徹大喜,有条不紊分派下去,花了点功夫,总算将血蝶都清理干净。
紫谨见血蝶之事处理完毕,觉得没必要再留下去了。他将展昭横抱起,打算随便找一匹坐骑代步,送人回营安歇。哪知被耶律宗徹拦住,他不悦道:“滚开!”
耶律宗徹也不生气,而是莫测高深道:“皇兄送了如此一份大礼给我们,更差点让展昭命悬一线,若不回礼,如何说的过去?”
紫谨本就是睚眦必报之人,碍于暂时还有用得着可汗的地方,自己不便动手,既如今有人主动跳出来代劳,他立时来了兴趣。“你想怎么做?”
“我要展大人与本王一同到皇兄面前露露脸,亲自告诉他,我们好的很。”
紫谨挑眉威吓。“展昭已经睡下,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休想将他强行弄醒。”
“少宫主稍安勿躁。本王怎会做这般强人所难之事?无需展大人亲自出马,本王自有安排。”
给柳如蕙一个手势。如蕙领命,自怀中取出一物向紫谨走去。他有些忐忑,时不时瞅一眼紫谨,又时不时看向其怀中的展昭,心里翻起惊涛骇浪。紫婵宫时他不在,因此对紫谨倾心展昭之事毫不知情。此时看这先前还被可汗奉为座上宾的紫衣人莫名出现在这,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将人霸占着,连赤王也要让他三分,一时脑中极其混乱。
莫非,这人也是展昭的爱慕者不成?就不知五爷知不知此事。
一边心潮起伏一边手下倒也不迟辍,将特制的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覆到展昭脸上,并仔细按压紧贴面部。这一举动立时引起紫谨不满,冷冷瞟他一眼,柳如蕙见了,像被毒牙撩到,心惊不矣。幸好紫谨只是不喜有人触碰展昭,倒也没阻止。半柱香后,柳如蕙小心揭下,将面具戴到自己脸上,顿时场中出现了第二个展昭。
紫谨对这易容术倒是小小惊艳了把,不过即便脸一模一样,可眼睛、□□、气质在他看来却差太多了,赝品终究是赝品。不过易容到这种程度,骗骗寻常不熟悉的倒也是足够了。看柳如蕙睇向展昭身上,突又望着他欲言又止,顿时了然。将人小心翼翼放下,笨手笨脚地替展昭除去一身银白华服,扔给柳如蕙。想了想,又抽去其头上的白玉碧叶钗丢过去,一头乌发如瀑散落,华美如绸,缱绻荡漾。
耶律宗徹早有准备,立即上前将手中狐裘盖到展昭身上,防其受寒。见尚有一缕青丝黏在唇边,情不自禁探手将之勾下归于耳后。紫谨对耶律宗徹的唐突之举极其不快,愤然瞪去,满目恫吓。不想一直十分忍让的耶律宗徹也是对视过来,却是眼神端方清正,不动不摇,一股上位者特有的气势油然而生,虽不给人半分压迫,但隐隐形成分庭抗礼之势。那样子就像在说:紫谨,本王可以不跟你争,但这不代表本王怕了你。
两人眼神一个凌厉犀利一个平稳大气,交锋间谁也不曾弱了气势,倒是看得一旁的柳如蕙胆战心惊,冷汗淋漓。同时心中莫名升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来。
他不由自主再次望向昏睡不醒的展昭,幽幽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