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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八) 落水(1 / 2)

耳后有异响。

劲风猎猎间,忽而鸣响几道不寻常的尖啸。展昭即便不回头也知是那锋镝砉騞。相距四五十丈,能把控那么远的射程,还兼具准头,除去骍骍角弓制作精良,执弓之人臂力之强,箭术之精,足见一斑。

身在空中本是无处避及,展昭早惯常做那生死间的过客,哪怕千钧一发之际,亦是惊而不乱。下一个呼吸,他已使出千斤顶,致身形疾坠。岂料对崖发箭那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如同料到他会有此一招,紧随着又是两箭一上一下追射而来。展昭目不能视,凭听声辨位沉着应对,反手挥鞘拍开瞄准胸腹的致命一箭,又于另一矢即将命中脚踝之际,足下轻点,避让到另一道铁索上。

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等赵祯心惊肉跳匀口气,眼前突然剑光闪过,堇色上人不知何时追击而至。若不是展昭拉得快,赵祯一对招子就要废了。携人疾退,展昭把着赵祯的手主动环在自己腰间,道:“公子,抱紧我。”

赵祯依言紧紧抱住。为减少展昭负担,更缩着身子伛偻配合。剑气交错间,夹杂山风呼啸,拍得脸颊生疼。他很清楚自己的斤两,心知罔顾擅动,只会拖累展昭。

此时三人俱脚踏同一索道,犹如一根绳上的蚂蚱,明明敌对,又要彼此顾及,时常一招一式间牵一发而动全身。

展昭屏息凝神,不敢大意,使出浑身解数对敌。只见他“一剑落九雁”,分别刺向堇色上人周身九处大穴,不等招式用老,便欲纵至另一铁索退走。非常时期,他不愿多做纠缠,只想顺利护赵祯上崖岸。可惜被那堇色上人洞悉意图,一个滑步追去,剑指天枢不果,瞬息又变,运剑上挑,连扫中脘、膻中、天突三穴,迫得展昭不得不放弃遁走。

展昭反手格挡,剑光交错间,迅速拆了数招。不及喘息,紧接着又见对方使出一招“横身拦腰斩”。

此乃刀招,套在剑上勉强堪用,但威力不可同日而语。好在堇色上人本就想生擒两人,没有出尽全力。一招将人逼退,剑式又起,堇色上人咄咄逼人,不给展昭丝毫喘息余地。幸有白玉堂折返,以二敌一,才堪堪打了个平手。

剑本是坚韧之物,奈何铁索之上不比平地,劲力太猛反会过犹不及。于是百炼钢化绕指柔,三柄宝剑交锋,皆施缠诀,仿若那绵里针、笑里刀,看着不轻不重,一旦被破防,后患无穷。

赵祯尽管配合,但他的存在对身法不畅造成影响是不争的事实,好几次绝佳时机皆因慢了半拍被拦截。此外,帝王身份亦叫展昭有所顾虑,没法像平日那般,仗着轻功卓绝、艺高胆大,铤而走险。燕子飞的路数属大开大合,快到了极致,稳就要相对差些。尤其在这狭长铁索上,后附一人,更有些施展不开。

眼看面对堇色上人不依不挠的攻势,落了下风,若无白玉堂帮衬,早危矣。展昭突然忆起赵祯也曾得南宫惟指点,于是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言道:“轻功之道在于张弛有序。公子,脚下仔细了。”

赵祯乍一愣怔,须臾心领神会。

展昭不会语出莫名,“轻功之道在于张弛有序”此语乃是南宫惟教他功夫的篇首语。他虽功力不济,但也知道因他缘故导致展昭行动滞涩。待展昭口中轻爆一声“起”,赵祯没有丝毫迟疑,与展昭双双跃起。

展昭使出赵祯熟悉的轻功功法,引导两人同起同落,同进同退。行动果然流畅许多,虽不至于能立刻摆脱困局,但压力骤减。加之三人配合默契,也给堇色上人制造了一些麻烦。

而此刻另一边崖上,元昊正打算张弓再射。萨尔朵忧心展昭等人安危,没多想挺身阻止。她见元昊望着自己,神色不愉,忙道:“师兄你身上有伤。好不容易止了血,我是担心你又把伤口崩开。”

听得萨尔朵如此说,元昊这才舒缓了表情。他接过萨尔朵递来的内服伤药吞下,双眼片刻不离铁索上的战局,话却是对身旁萨尔朵说的。“阿朵,我知道你对那两个宋人有好感。可你别忘了,他们与契丹赤王交往过密,而赤王,是你的杀父仇人。”

萨尔朵眼神染上阴郁。“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你若知道孤王为你费尽心机,你又如何能茫然无觉,总拒我于千里之外?

元昊心中惆怅。

对他来说,萨尔朵并不是他平生所见最美的女子,后宫之中比她貌美者不知凡几。然他俩相识于年少,乃情窦初开第一人,自然意义非凡。打仗,他从来无往不利,所以他也不打算在情爱这场战事中输了阵仗。

眼见堇色上人久攻不下,元昊脸上起了不耐之色,不顾萨尔朵反对,执弓又是数箭放出。

箭矢呼啸而至。

白玉堂神色凛然,突然高声道:“交给我!”

说罢,飞纵展昭赵祯身后,速取飞蝗石掷出,例无虚发,一一打落偷袭的箭支。

说来谦和道人俗家时以暗器闻名,入道门后虽修身养性,很少再用,但对白玉堂这个徒儿还是不吝倾囊相授的。可惜白玉堂当年嫌弃是旁门左道,学得马虎,只得三分真传,此刻不由暗叹技到用时方恨少。所幸旁的手法不怎样,一手飞石巧技还算拿得出手。

展昭罹难受创,皆祸起元昊,此刻这混账居然还敢放冷箭,怎不叫白玉堂火冒三丈?要不是时局险恶,他早杀过去一剑砍掉对方头颅,岂容他猖狂?!但也不妨碍白玉堂做出一个极具挑衅的手势,拇指朝下,暗讽对方“下作”。

元昊见了,肺都快气炸了。怒气上头哪还理会射程准头,一声令下,命手下俱散到崖边放箭。另有十数名艺高胆大的党项武者已尝试着踏上铁索。

镜湖之上就像下起一场箭雨,好是蔚为壮观。

堇色上人刚在心里鄙夷白玉堂脑子有病,逃命时刻不懂收敛,反去滋事惹祸。谁想下一刻,竟有流箭朝他飞来,不等挥开,又是接二连三不断袭来。这下,他直接在心里把李元昊也给骂上了。他涉险擒人,临了倒好,不分敌我被一锅端,是个人都想破口大骂。

白玉堂仗着飞蝗石根本无惧箭雨。不仅如此,他打偏射向展昭的飞箭,故意引至堇色上人方位,令其被“连累”一时自顾不暇,又寻空大力摇晃索身,想把下盘不稳的那些个党项蛮子甩下去。

这般上蹿下跳卖力折腾,本以为展昭这边会好过些,恰恰疏忽了展昭自身情况不容乐观。展昭伤后身体本就没有复原,又贸然动武,绽裂旧伤,外衣厚实瞧不出,此刻里衣已被血水染红。失血,竭力,致唇色渐白,呼吸急促,伤情愈演愈烈,每一根神经仿佛都叫嚣磨折着那个向来坚强的人,要不是凭借一股意志撑着,寻常人早倒下了。

无数光影晃闪,神智恍神使脚下一个踉跄,要不是赵祯时刻留意,片刻不离展昭腰身的双手一把将人托架住,只怕两人都要失足跌下湖去。

“展护卫?!”

赵祯的叫声总算引起白玉堂的注意。白玉堂见展昭虚靠在赵祯身上,面无血色,方晓他已是强弩之末。不等急吼吼过来把人护住,堇色上人已抢先一步,下了狠手。他算是被白玉堂惹毛了,亦知若再藏拙,真会叫这些小子溜了。

堇色上人倾力一剑砍来,展昭骇然回神,举剑相格,发觉体内空空如也,再提不起丝毫内力。危急关头,赵祯半抱半拖拽着展昭连退数步,避过致命一击,却也令那一剑不偏不倚砍在铁索上。能与湛卢平分秋色,堇色上人用的也是削铁如泥的宝剑,这才使得铁索应声而断。

骤然坠落,赵祯脸都白了,在他以为会就此落入镜湖,谁知一股大力竟拉扯着他与展昭朝崖边飞去。原来危急时刻,展昭一手拽紧赵祯,一手反抓断索,借势荡到崖壁边。展昭闷哼一声以身躯做了缓冲,才没使赵祯也被撞得七荤八素,可剧烈的撞击痛得五脏六腑似要移位,一个脱手令两人又下滑了去。所幸运气尚在,下方崖壁正巧有几方突起的岩石,两人分别攀住,险之又险,悬在壁上。

白玉堂扑救不及,险把一口钢牙咬碎。见那堇色上人还欲发难,哪能容其得逞,一口叼咬云浪,齚舌提气,抽调内劲灌注十指之上,以独门手法把剩余飞蝗石连珠炮似地全击打了出去。

石子直奔周身大穴,堇色上人不敢怠慢,挥剑护体纷纷劈落。一时间,只闻铮鸣不断,造成阻挠的同时,也让白玉堂寻隙向断索掠去。他扣住索身,一路下滑,可惜到了断索尽头,离展昭尚有一臂之距。他伸出一只手道:“猫儿,手给我!”

展昭已经面色惨白,明显在强撑。“先救公子。”

“手给我!”白玉堂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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