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元家的自打知道萧遥被叫去了大老爷那处, 知道必定是事发了, 高兴得什么似的,不过为了不让人看出自己这份高兴, 她死死忍住,提前便回了家,当即着丫头去买一只鸡回来,打算今晚杀鸡吃, 庆祝一下萧遥的倒霉。
她相信, 以老太太的手段, 比不容萧遥继续留在萧家的。
鸡刚杀好, 张元家的正哼着小调剁鸡块呢,萧老太太派来的玲珑便领着几个婆子到了。
张元家的以为是叫自己回去做菜,心里暗自厌烦,但面上丝毫不显, 笑道:“老太太今儿是想吃什么?我这就回去做。”
玲珑含笑道:“老太太说有事要问你,你且跟我走一趟罢。”
张元家的这下察觉出不对劲来了,看了看玲珑身后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心里打突,嘴上问道:“老太太要问我何事?”
玲珑道:“你去了便知。走罢。”
张元家的硬着头皮跟了去,先前因为萧遥离去的喜悦荡然无存。
她一边走,一边在心中暗自揣测,老太太找她, 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难不成, 萧遥临走前, 在老太太跟前告了她一状?
可是萧遥怎么知道是她告诉大老爷地址的?
她说的时候忘了注意四周,可是说完了,可是特意注意过,确定四周无人的。
张元家的想到这里,忍不住问道:“玲珑姑娘,可是大老爷醒了?”
玲珑笑着看了她一眼:“正是。”
张元家的心中顿时一沉。
难不成,此事当真与萧遥离开有关?
而她作为告诉大老爷地址的人,直接被大老爷卖了?
想到这里,张元家的心内一片焦灼。
转眼到了大老爷的处所,张元家的甫一进去,便看到满屋子的主子都在。
她原本沉到谷底的心,这下子沉到地狱里了,马上跪在了地上,问道:“不知老太太找老奴,是为了什么事。”
萧老太太根本不想废话,直接问道:“是你将萧遥的住址告诉大老爷的,是也不是?”
张元家的听得果然是为了这事,当即喊冤,赌咒发誓说不是自己,又不时将哀求的目光看向大太太。
大太太没理她,张元家的不过是个奴才,可是为了挤走萧遥,居然将脑筋动到主子头上,着实可恨得紧。
不说她不会帮忙求情,便是老太太处置过之后,她也不会放过张元家的的。
萧老太太的目光冷了几分,森然看向张元家的:“你是说,大老爷冤枉了你?”
张元家的道:“奴才不敢这么说,不过当日奴才从酒席上离开,看到大老爷是醉醺醺的,怕是他喝醉了酒,记错了也说不定的。”
萧老太太冷冷地道:“竟还狡辩,真真是罪加一等!”说到这里冷冷地看着张元家的,“我已有人证,再给你个机会,给我从实招来。”
张元家的陷入了剧烈的挣扎中,哀求的目光再次投向大太太,可是看见的,是大太太冰冷的目光。
她顿时心中一冷,难不成当真有了人证,以至于连大太太也不保她了?
想到这里,心里的焦虑又多了一层。
这大冬天的,居然出了一头的冷汗。
萧老太太见她还不说,当下道:“来人,拉她出去打五十大板!打完了,我再叫来人证与她对质,好叫她心服口服。”
张元家的一听到“五十大板”,顿时腿都软了,想起萧遥挨打那个惨状,浑身一哆嗦,忙磕头:“老太太饶命,奴才这就说。那日……”
她将那日的经过说了出来,半句也不敢隐瞒。
都有人证了,她再隐瞒,怕更要叫老太太生气。
萧老太太听了,气得差点一佛升天。
果然是这个该死的老奴,一节奴才,为了赶走一个对自己有威胁的厨娘,居然敢将主意动到主子上头!
当即,就冷冷地道:“来人,拉她出去打十个板子,然后让她一家老小出去!”
张元家的听到自己一家老小都要被赶走,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砰砰砰地磕起头来,不断地哀求,说得声泪俱下。
若是平时,萧老太太怕会因她是累世的仆人体恤她几分,可是三个儿子被萧遥骂了一顿,她心里头一股邪火还没发出去呢,稍微一联想,觉得张元家的便是那个罪魁祸首。
因此盛怒之下,任凭张元家的如何磕头,萧老太太都没有回心转意,反而心中厌烦,挥手叫人将张元家的带出去了。
萧家其他人都没有出声。
萧遥是自由人,骂他们便罢,可张元家的不过是个奴才,竟然也敢将主意打到主子上头,这可反了天了。
若不重重处置,立好规矩,萧府以后如何管教下人?
张元家的过去除了做菜,过得几乎是养尊处优的日子,挨了结实的十个板子,差点没厥过去,最后是被抬回家去的。
她的汉子本是大老爷跟前的小管事,骤然被卸了职赶回来,只知此事与自己婆娘有关,见她重伤回来,并不曾上前安慰,反而质问她到底做了什么。
正问着,张芬拿着个简陋的包袱,也红肿着眼睛哭哭啼啼地回来了,一进门就问:“娘,你到底做了什么,怎么萧云姐姐就说按大太太的吩咐,放了我出来?”
问完见了张元家的的惨状,吃了一惊,忙问是怎么回事。
张元家的将此事说了,满以为会得到两人的安慰,没料到两人都埋怨她:“好端端的,你何必与萧遥那贱蹄子为难?做也不做聪明些,竟叫老太太拿住了。”
张元家的顿时满心凄凉,便说道:“离了府里也好,咱们这些年也置下一个园子了,家里丫头也有,关起门来,自己也是主子,何必去侍候别人?”
张元听了,便没有再说什么。
倒是张芬说道:“在咱们家做主子哪里比得上在府里当大丫头?在府里,除了要服侍三老爷,其他的活儿,都是二等三等并粗使丫鬟做的,好几个,家里如何比得上?”
最终要的是,她再也见不着三老爷了。
届时三老爷要挑通房丫头,便没有她的名额了。
张元家的还没上药,此时痛得厉害,见自家汉子与女儿都不管自己的伤处,之故发泄不满,忍不住哀求道:“我痛得厉害,芬儿,你去拿些药帮娘搽一搽。”
张芬这才去拿药。
当晚,张元出去了一趟,阴沉着脸回来,说道:“我打听过了,咱们的卖身契还在府里,出来了,便还是奴才。哥儿怕是不能读书了,另外,便是我们想给另一家做奴才,也是不成的。”
张芬听了顿时焦灼起来:“这可如何是好?”父女两个都不知道怎么办,再次埋怨张元家的连累了他们。
张元家的只得再次安慰他们,说家里存下了一些财产,省着些,这辈子是够花的,做一辈子的主子,可比做一辈子的奴才好,又说等她好了,回去给大太太磕头,大太太仁善,便是不肯原谅她,想来也是愿意把卖身契还给他们的。
张元与张芬听了,心里抱了几分幻想。
不想第二日,一队官差闯进来,说他们偷拿主子的东西,当即一阵翻找,将萧家打赏的留下,其余的全都拿走了。
三人这些年捞的油水,一下子全没了。
萧家赏的东西也有不少,可是和捞油水捞到的比,那是没法子比。
张元一家几个,都一阵绝望。
这时张元家的在外头读书的儿子也一脸愤怒地回来了,还没进门便喝道:“娘,你们到底犯了什么事?书院的先生说了,不能再教我,让我家去!”
张元家的听了这话顿时眼冒金星,再也支撑不住,厥了过去。
萧遥一时找不到落脚的地方,也不想去麻烦张嫂子,于是往脸上抹了些灰,去了当地最有名的大酒楼,拿银子住下,并叫了一荤一素两道菜吃起来。
吃完了,结账时,才问管账的大管事:“管事,我是一名厨子,你这里可缺厨子?”
柳大管事抬头看了萧遥一眼,见是个肤色不白却异常俏丽的姑娘家,惊艳过后,当即摇摇头:“我们这里不收厨娘。”
萧遥听了,也不急着推销自己,当即点点头,回了房,叫了水洗漱毕,然后睡了。
两日后,京城传遍了萧府有一名大厨,做出了一道叫宾客交口称赞的酸菜鱼片。
柳大管事原先听到,还以为言过其实,不想频频有人来问,酒楼是否有酸菜鱼片这道菜。
他听人问得多了,才信了的确有这道菜,且十分美味。
直到一些惯常来的老饕,也特地找他问酒楼有没有这道菜,他才知道,这道菜的魅力。
可是,他听都不曾听过这道菜,如何会有?
当即遗憾地告诉人,说自己酒楼里没有这道菜。
萧遥也听到客人问柳大管事了,但是并没有马上上去,而是决定再等一等,等到柳大管事迫切起来再去自荐。
柳大管事迫切起来,她能开的条件,便可观许多。
不想,第二日,她出来用饭,便闻到了酸菜的味道,同时听到有客人高声叫道:“我这里也来一道酸菜鱼片,赶紧的。”
萧遥略一听,才知道,这酒楼里,竟做出了酸菜鱼片。
这时那个点了酸菜鱼盘的客人拿起筷子:“我这是第一份,现在,我来尝尝,这道传闻中叫所有权贵人家都赞不绝口的酸菜鱼片,到底如何个美味!”
说完夹起一块鱼片,放进嘴里吃起来。
四周众人齐齐咽口水,目光一直盯着他看,同时问:“如何?是不是美味佳肴?据说那道酸菜鱼盘没有刺,没有刺的鱼肉吃起来,是不是格外爽快鲜美?”
话音刚落,就看到吃的人张大嘴不住的咳起来,同时张大嘴口齿不清地叫:“有刺,我喉咙被刺着了……快来人,给我倒醋喝。”
店小二吓了一跳,忙去倒醋给客人。
客人喝了一大口醋,又狠狠地咽下一大口饭,再三折腾,才终于将喉咙的刺给咽下去了,当下站起来,一把揪住店小二的领口:“你这是什么酸菜鱼片?有刺的酸菜鱼片?还有,肉质倒嫩,可没了鱼肉的鲜美,也好意思叫美味佳肴?”
其他食客一听,忙问是不是不好吃。
被鱼刺刺了一下的食客点头,一边看向在场的食客一边扬声说道:
“诸位,这道酸菜鱼片如何,想必大家都看见了,是有鱼刺的,我便被刺着了。我曾尝过,这道鱼片肉质算嫩,但没有鱼肉的鲜美,也就比普通厨子做的鱼好些,可与真正的大厨,根本没法比。大家若不信,可来尝一尝。”
在座的时刻闻言,有的便过去,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鱼片放入口中尝起来。
萧遥很快便听到一片声讨声。
这时柳大管事急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见众食客都很不满,吓了一跳,忙上来道歉,然后问究竟,得知店伙计竟说有酸菜鱼片,并且给做出来上菜,顿时气了个倒仰。
这酸菜鱼片名气那般高,能随便冒充的么?
便是要自己琢磨着做,也得做得好吃,才能拿出来卖啊。
他都不用想,便知道这一定是二管事那个厨子侄子干的事,只是眼下也没法子跟食客说这个,当即说道:“诸位请息怒,这是酒楼的不是,今日诸位在此用膳,一律打个七折,当做是我们的歉意。”
这酒楼的声誉向来不错,众食客又见柳大管事亲自道歉,便作罢,却还是让柳大管事好好管一管这事。
柳大管事满口答应。
然而一批食客离开之后,又有食客上门,说是听说这里有人做酸菜鱼片,特地来尝的。
柳大管事忙上前说明是误会,并一再道歉。
有的食客大度,没将这事放在心上,有的食客满心期待赶来,得知居然是假的,不由得有些生气:“这不是逗人玩儿么,偌大个酒楼,居然做出这样的事,也太跌份了些罢。”
柳大管事一再道歉,一个下午下来,腰都直不起来了。
可是他知道,只怕明儿,还是有很多不明真相的人特地为酸菜鱼片这道菜而来。
好不容易打烊了,柳大管事黑着脸进了厨房,凌厉的目光扫过所有的厨子:“说罢,是谁说酒楼有酸菜鱼片,并且做出来给客人的?”
柳大管事培养出来的那几位不着痕迹地瞥了二管事那侄子一眼。
二管事的侄子站出来:“柳叔你别生气,我这不是听到大家都来问,所以才尝试着做这道菜么?那都是咱们的客人,白白放过了多可惜。”
柳大管事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笑道:“你一心为酒楼,我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酒楼今日为了安抚客人的怒火而造成的损失,只怕还是得归到你的账上了。”
说到这里,皮笑肉不笑地看向二管事:“王管事,你以为呢?”
王管事看了一眼就要反驳的侄子,点头道:“这是应该的。”
若不听从,闹到东家那里,最后还是他没脸,且得吃一顿挂落。
柳大管事点点头:“既如此,那今日的损失我明儿统计出来,再交给你过目。”
说完便回去了。
王管事的侄子王厨子很不满意,对王管事道:“那么多客人点的都是好菜,每个只收了七折,我得赔多少钱?只怕半年都不能拿月俸了。”
王管事没好气地道:“谁让你出风头的?你不答应,赶明儿闹到背后的东家那里去,吃亏的还是你我!你说我怎么有你这么个蠢货侄子?一道菜随便就敢做出来给人吃,你够可以的啊。”
王厨子说道:“我练了几日了,吃着还挺美味的。”
王管事直接啐他。
第二日上午,还是有食客为了酸菜鱼片而来。
柳大管事照例弯腰致歉,心里再一次将王管事骂了个狗血淋头。
萧遥从外头回来,见柳大管事笑容满面地道歉,脸上还带着疲色,知道时机成熟了,便上前去:“柳大管事,你知道酸菜鱼片是哪位厨子做出来的么?”
柳大管事如今听到酸菜鱼片就生气,但萧遥住店吃饭,是他的客人,他不能得罪,因此笑道:“谁不知,这是萧府上的厨娘做出来的?”
萧遥含笑点点头:“我便是那位厨娘,你这里,需要厨娘么?”
柳大管事一怔,上下打量了萧遥一眼,继而笑道:“姑娘莫与我开玩笑,你便是拿粉将脸蛋抹黑了,我也看得出,你不过十多岁的姑娘家,如何做得厨娘。”
萧遥微微一笑:“你既不信便罢。”说完转身便走。
柳大管事见她如此干脆利落,忙叫住人:“姑娘且等一等——”
萧遥停下脚步,看向柳大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