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哐”的一声,是林迁西的脑袋磕到玻璃的声音。
然后他就一头栽在角落里不动了。
顾阳拍玻璃的手一顿:“他干嘛?”
这动作太突然,乍一看还以为林迁西是在自残。
宗城说:“晕了吧。”
“晕了?”顾阳一下站起来:“那快去帮忙啊!”
话没说完他就跑出去了。
宗城看向林迁西,他脸贴玻璃栽在那儿的样子就像个雏鸟,黑漆漆的头发乖顺地遮着额,脸大半埋在阴影里,只能看清一只紧闭的眼,眼下是垂下睫毛掩出的一小片扇形阴影。
跟清醒着的时候可不一样。
宗城默默坐了一秒,两秒,抬起只手按了按后颈,从座上站了起来。
火锅店里的服务员听到动静也跑出来看情况,就发现有人在店外面吐了,当事人摔在半米外的角落里。
顾阳在那儿拉林迁西,但是晕死的人出奇得沉,他拉了好几下也就只是让林迁西往他那儿歪了歪。
“我天,这么沉,他瞧着挺瘦的啊……”再使劲儿他脸都要涨红了。
宗城结完帐出店,走了过来,把手里的书包抛给顾阳,一手拖着林迁西的胳膊往自己肩上一搭,拎着他腰就把他扶了起来。
顾阳让开两步,抱着他书包在旁边感叹:“哇哦,这位西哥什么命啊,我哥这副肩膀我都没靠过,今天‘处女靠’就给他了。”
宗城扫他一眼:“你自己去机场?”
“对不起我错了,”顾阳往大路上走:“我去给你打车。”
宗城架着林迁西走到马路边,车也拦好了。
顾阳先进后座,帮忙托着林迁西的脖子,宗城将人送进去,人跟着坐进车里。
三个人挤在后座,中间那位耷拉着脑袋,身上弥漫着一股啤酒混着烧烤的诡异味道,左右两个人一时都有些沉默。
“他……”顾阳歪头看看林迁西的脸,又看宗城:“我还没遇到过这种事儿呢,哥,怎么弄?”
司机也在等他们发话去哪儿。
宗城看一眼林迁西。
林迁西头耷拉的方向朝着他,离了半指的距离悬在他肩膀上,下巴被车里的黄灯镀出一道细润的弧线,人慢慢往前倾。
他腿一伸,把这随时会倒的人抵在了座椅里:“就这么带着吧。”
“那好吧。”顾阳很细心,打开怀里宗城的书包,从里面拿出了他的外套,搭在林迁西的身上。
……
林迁西后来是被吵醒的。
起初他做了个梦,梦里还是那个看不到光亮的夜晚,在那条街上,他背着醒不来的秦一冬奔跑,双脚就快麻木……
黏腻又濡湿的腥味漫过他的脖子,像一双手扼着他咽喉。
快窒息的时候,他听到了嘈杂的声音。
很多很碎,人说话的声音,滚轮碾过地面的声音,好像在什么空旷的地方,有着明显的回响。
他睁开了眼睛。
眼里看到一只手,那只手骨节分明,五指微张搭在膝上,手腕上一截熟悉的淤青。
林迁西顺着那手往上看,旁边的人在低头看手机,耳侧推铲干净的短发,突出的眉骨和山根,鼻梁挺直如削,仿佛连头发丝儿里都写着“别惹我”仨字,不是宗城是谁。
他脑袋卡壳一秒。
我是谁,我在哪,为什么跟他在一起?
周围是亮如白昼的大厅,无数人推着行李在走动,广播里平静的女声在播:“亲爱的旅客朋友们请注意……”
高大的落地玻璃外,闪着灯亮的飞机张开巨大的机翼轰鸣着划过夜空。
林迁西眼珠动了动,忽然意识到,这是机场?
再低头看看自己,他刚才就歪头靠在休息区的椅子上,一只手揪着自己领口,抓着盖在身上的一件衣服。
宗城从旁边转头看了过来。
林迁西脸上明晃晃写着一个问号,脱口就问:“我怎么来的?”
“我带来的。”
“你干什么?”
宗城看他的眼神仿佛在剥开他脑壳看他智商,唇缝里吐出三个字:“我抛尸。”
“……”
林迁西和他互看了一瞬,前情回想起来了。
他跑到人吃饭的地方,吐了,然后没意识了。
我操,这么尴尬的吗?
林迁西缓缓坐正一点,拨了两下头发,哑着嗓子说:“行吧,要是你跑我吃饭的地儿吐,我也会想把你抛尸。”
宗城说:“哦。”原来你知道自己干的事儿啊。
“不过正常操作不该去医院吗?”林迁西指着自己鼻尖:“我他妈晕倒了,倒地了哎。”
“啤酒、烧烤、吐了,”宗城看着他还有点儿发白的脸:“正常操作管这叫断片儿。”
“……”林迁西没话接了,主要他这样跟喝断片儿确实没差,不然都没法解释那行为,没醉上人吃饭地方吐?找抽呢么。
“我还要送人赶飞机。”宗城又说。
他要送人,又不能把他丢大街上,干脆就一起带来,不是挺合情合理。
林迁西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任谁在这地方醒过来都会懵逼,他手指又拨一下头发,人往后靠上椅背。
抬手摸了摸额头,有点儿疼,应该是晕那会儿磕的,大概率是红了,也懒得找个镜子照一照。
身上的衣服滑了下来,他看了眼,深色长袖外套,直觉就是宗城的,拎着搭在两人中间的座椅扶手上。
宗城只扫了一眼,一只手在身侧摸了下,拿了过来。
等林迁西再看过去时,就发现中间的衣服上多了一把巧克力糖,五颜六色地堆那儿。
他古怪地瞄宗城,没法把这把糖跟这个人联系在一起。
宗城掀下眼皮,“顾阳给你的。”说完补充:“我弟。”
林迁西想起来了,当时那个拍着玻璃叫他的男孩子,不就是他弟。
他从小学起就不吃这种甜腻玩意儿了,但还是拿了一颗,当领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