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休沐, 当沈煊再度走进庄子之时,蓦然间发现,庄子上多了许多生面孔。虽然这些人无一不是身着麻衣, 打扮上同普通佃户并无区别。然而沈煊却眼尖的发现, 对方腰背挺直,行走之间下盘极稳,声音也不似普通农民那般沉重拖沓。
当然最主要的是气质,普通农民是绝不可能有这般气场。哪怕他们此刻所做之事同普通农户别无二处。
这些人, 纵然不是军中所出,也该是常年习武之人。至于来处, 沈煊约莫心里已经有数了。
果然下一瞬, 一位身着灰褐色粗布麻衣, 头上系着跟黑色汗巾子的中年男人便朝着沈煊走了过来。
男子长拳一扣, 身子微微有些前倾, 面色肃然道:
“沈大人!微臣奉圣上之命, 负责庄子内外安全。”
果然是陛下的命令,沈煊见此连忙伸手扶起对方, 温声道:
“既是同僚,兄台何必这般客气。”
“应该的,大人之功,受得再下一拜。”
男子说的诚恳, 本来依着他如今的品级,自是无需向对方行礼,甚至陛下派遣他们过来之时, 几位同僚心中还颇为不顺。不明白一个小破庄子有啥好守卫的, 他们可是精兵中的精兵。如今为了不惊动他人, 整日里干这些农户做的事情。
然而再同庄上几位佃户交流之后, (男子自然不会承认是自个儿有意套话)几人便再无一丝轻视之心。
再则,眼前之人,很快便不再只是区区五品小官儿。这个理儿,男子心中明白的很。低个头而已,再没有不情愿的理儿。
沈煊笑了笑,也不在纠结此处,转而同对方交谈了起来。可能是听了什么命令,对方也不忌讳什么。沈煊很快知晓眼前之人姓卫名景然,从属于大内禁卫之中。
对于卫大人这么快猜出了大概,沈煊并不觉得奇怪,毕竟庄子里都是一些普通的农户人家,对上军中好手,口风又能有多紧?
这在他最初在京城之地做这个时心里就已经有准备了,不过他倒也不怕什么。理论知识独在他脑子里藏着,而他本人亲友中也不乏权贵,难道还能将他抓去小黑屋不成?再则,实验未成之前,又有哪个能发现其中价值?
便是此前所培训的所有良种,他在事先也都留有备份。就算出了什么事故,也不过多等一年罢了。
鸡蛋总归是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沈煊一直深谙各中道理。
此时卫景然对于眼前之人此刻心思可谓是一无所知,知晓了这么重要的大事儿,卫景然可谓时时刻刻都不敢放松,对于沈煊前段时间这么重要的时候,还选择回乡探亲,简直无语极了。
这沈大人,着实是心大的紧。卫景然转过头看了眼正面带微笑,同路过佃户温声打招呼的沈煊,心中突然叹了口气。
唉,大人昭昭如君子,不识人心之鬼域,他跟众兄弟这段时间,可是得多担待些个。
卫景然在心里暗暗想到。
两人一路走来,庄中佃户们见到沈煊具是激动的脸都红了,心中敬仰之情可谓是滔滔不绝。以往是因着沈煊官员的身份,如今只觉的眼前之人,莫不是神仙下凡。
想着大人此前种种的奇异手段,便是神仙也不过如此吧!
甚至有人在沈煊走过后,突然冲着沈煊的背影,虔诚的拜了三拜。而后双手合十。“大人保佑!”
周围的农户们纷纷效仿。
在一旁假装农户儿的禁军们“………”因着无动于衷,隐约还能瞧到几人若有若无的视线飘过。
“唉,老哥们快看这些新来的,俺老早就觉得不大对劲儿,干啥啥不行,还对咱们大人不尊敬。”
“俺也觉得,昨个儿,就那个灰衣服的小伙子,还把好好的苗子当杂草给拔了去。真是,也不晓得哪家的败家娃娃哦!”
中年汉子擦了擦脸上汗水,一脸心疼。
这番话很快引起了众位佃户们的共鸣,纷纷开始说起这些人这几日办的“糟心事儿”来。
其中有位胖乎乎的中年男子听完后不由脑洞大开:“老哥们,你们说这些人会不会是别家派来的老鬼,专门来偷咱们粮种的!你们想想,这些人哪里有咱们庄户人家的样子。”
众佃户仔细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个理儿啊!
“待会儿庄头儿过来,咱们得好好跟杜二好好唠唠,可不能让咱们大人遭了小人。”
耳力卓绝,将几人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的众禁军们“………”
想他们被选入禁军之中,还是精卫,哪个不是精通十八般武艺,前途大好。如今反倒成了这些个农户口中的“败家子儿”,还干啥啥不行。
“老子砍人同砍瓜的时候,这些土包子可还在地里除草呢!”
年轻的禁卫小声道,心中纵是气极也只能不断安慰自己,跟一群只会锄地拔草的乡野村夫计较,他成什么了?
然而下一瞬:“杨二,过来把这一堆子草给拔了,记住喽,千万别再给拔错了!”
“好嘞!这就来!”杨二下意识回道,话音刚落,禁军处一片哄笑之声。
沈煊四处仔细查看过后,时间已经约莫正午,应着杜庄头热情,沈煊便留下用了个便饭。这杜老二也不晓得从哪里弄来的狍子肉,就着些农家烧酒,当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儿。
正值沈煊乐淘淘享受美食之时,突然有人前来禀报,说是外头有位戴姓男子求见。
沈煊愣了一下,这才明白,擢之他定然是被那些个禁军拦在了外头。
“无妨,自己人。戴公子以前便常来庄上帮忙。”
沈煊挥了挥手,对方这才拱手告退。
“大人,您……可有大碍?”
戴擢之普一进来,先是四处张望了一番,见四下并无外人,这才松了口气。不过眉目间还是有些担忧。
沈煊笑着摇了摇头,指了指上面。戴擢之见此立马心领神会。两人一道小酌了几杯。席间,沈煊见对方眉宇间颇有几分愁绪,不由开口问起:
“擢之这是?”
戴擢之苦笑着摇了摇头,“不过家中琐事罢了!”语毕,复又猛灌了一碗烧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