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七)(2 / 2)

“魏无羡”所驱厉鬼童灵围攻下,温逐流左支右拙,无法去救危在旦夕的温晁,便决心擒贼擒王,直取魏无羡这个御鬼者。屋顶的“蓝忘机”立即拍碎屋瓦、凌空落在两人中间,“江澄”紧接着用紫电绞住了温逐流的脖颈。

魏无羡道:“蓝湛你可真傻,挡在我前面做什么,攻击他不就好了么。”

蓝忘机道:“不是傻。”

魏无羡道:“傻透了,我也傻,这样了还看不出你关心我——哈,两个都是傻子,倒也天造地设。”

蓝忘机道:“嗯。”

三人以对峙之姿僵立片刻,似乎是在消化这意料之外的重逢,谁也没有动作,直到“江澄”扬手抛出了随便。

金凌的声音在读至下一句时一顿,蓝思追感到心脏仿佛被一记重锤砸中,又是一阵抽痛。

——他低头看了看随便,顿了一顿,才道:“……谢谢。”

在已知猜测的前提下,这个反应暗示出的意味甚是明显。须臾,蓝景仪小声道:“所以魏前辈是真的已经没有金丹了么……”

一阵寂静过后,蓝思追道:“就是不能确定,是温逐流下的手,还是……”把金丹给了江宗主。

又是半晌无言。

——又是半晌无言,忽然,江澄走上前来,拍了他一掌,道:“臭小子!这三个月,你跑哪里去了!”

——这虽是一句责骂,语气里却尽是狂喜。蓝忘机虽没有上前,但目光始终锁定在魏无羡身上……江澄喜中有怒,用力抱了他一下,又猛地推开,咆哮道:“不是说好了在山脚那个破镇子会合吗?我等了五六天,连你的鬼影也没见着!你要死也不死在我跟前!这三个月我忙得头都大了!”

——魏无羡一掀衣摆,又在桌边坐了下来,摆手道:“都说了一言难尽啊。一群温狗当时也在挖地三尺地找我,在那儿守着把我抓了个正着,扔一个鬼地方去折腾了。”

蓝景仪道:“魏前辈都说他被温家人抓住了,温家有化丹手,江宗主就没有怀疑他也被化了丹?”

闻言,江澄脸上的肌肉一阵抽搐。

半晌,蓝思追道:“也许是见到魏前辈实力强劲,亦无颓丧之色……就下意识忽略了这种可能吧。”

——毕竟江澄自己失去金丹的时候,整个人简直是天塌地陷。

三人相顾无言。

“江澄”追问起魏无羡这几个月的行踪,后者打了个哈哈几句话糊弄过去,他便当是不方便当着外人说,没再追问。

——江澄喃喃重复了几遍“回来就好”,又猛地拍了他一掌:“你真是……!被温狗抓住都能不死!”

蓝景仪下意识地撇撇嘴,道:“其实江宗主自己,不也是被温家人抓住、又平安无事地脱身了么。”

金凌吸了一口气,几乎要脱口“那能一样吗”,还是咽了回去。

不同在哪里,蓝景仪当然比他更清楚,自顾自又道:“要能早点回来,魏前辈还会故意拖延不成!”

——江澄忍不住骂道:“你得意个屁!没死也不早点回来!”

在他说出“简直站着说话不腰疼”之前,蓝思追及时喝止。

金凌的眉毛抖了抖,只当没有听见。

——听到最后一句,江澄似是想起了过去三个月里艰辛奔波,日夜颠倒,微微动容,旋即,敛了神色,恶声恶气地道:“把你这破剑收好!我就等你回来赶紧拿走,不想再天天带着两把剑,不停地被人问东问西了!”

蓝景仪的嘴唇动了动,看看前面几句话,还是没说什么,转而道:“魏前辈对含光君怎么……好像是故意的啊?”

——他方才一直静静站在一旁,此时忽然开口,魏无羡和江澄都转向他。魏无羡仿佛这才想起来要和他打招呼,微微侧首,道:“含光君。”

魏无羡道:“其实说我那会儿是故意的,也没错。”

他知道自己所修鬼道一定不讨蓝忘机的喜、生怕对方一开口,就是否决质问,是以才故意装作没看到他。

蓝忘机道:“无妨。”

是他说话不中听。

魏无羡道:“忠言逆耳,其实蓝湛,你说的都不错。”

——魏无羡道:“好玩儿呗,玩死他们。直接全灭了太便宜他们了,一个一个地杀给他们看,一刀子一刀子慢慢地割。温晁不必多说,我还没折磨够。至于这个温逐流,他受过温若寒的提携之恩,改姓入温家,奉命保护温若寒的宝贝儿子。”他冷笑道:“他要保护,我偏要让他看着温晁在他手里,一点一点变得面目全非,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他说的如此残忍,然而,蓝景仪却忽然不觉得害怕了,只有一阵一阵的难受。

——这笑容三分阴冷,三分残忍,三分愉悦,蓝忘机将他的神情清清楚楚看在眼里,向前走了一步,道:“你是用什么方法操控这些阴煞之物的?”

蓝景仪难过地道:“魏前辈本来不该是这样的……”

金凌心里也难受得很,道:“本来就是这些温狗作法自毙,还要祸害别人。”

蓝景仪又道:“含光君要是知道魏前辈遇到了什么,一定就不会这样问了。”

蓝思追道:“含光君本是关心魏前辈,只是……”

这时的魏无羡,浑身都是刺,蓝忘机那些不中听的关切,一句一句,全都仿佛尖针扎在他心里。

魏无羡道:“没事了,知道蓝湛你关心我。周围那些人,要么真的觉得鬼道有多好、天下无敌,就盼着我能教他们几招,要么心里害怕嘴上却还要奉承,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有你这个与众不同的声音,也挺好的。”

顿了顿,他又道:“其实从旁观的角度看,非人之物的确挺危险的,万一我控制不住,反噬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会担心,才是应该的。”

——鬼童与青面女躁动起来,魏无羡回头扫了一眼,他们不甘不愿地缓缓后退,潜入黑暗之中。魏无羡这才转向蓝忘机,挑眉道:“请问……我不回答会怎样?”

沉默片刻,蓝忘机道:“你后来……已经控制得很好,不再受它的影响了。”

原本损耗颇多、难以控制的外道变得如臂指使,常有奇用。

魏无羡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张开又握紧,道:“可是蓝湛,我其实……并不知道,后来的‘我’,是怎么做到的。”

是怎样在鬼道失控、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之后,反倒好像和它彻底和解了。

蓝忘机握住他的手,道:“还有时间。”

他轻声对魏无羡道:“道法万千,无一不是道。慢慢来就好。”

※※※※※※※※※※※※※※※※※※※※

羡对温逐流说的这一句“凭什么你的知遇之恩,要别人来付出代价!”似乎有很多人很喜欢,很赞成。

放到苏涉身上也很合适:凭什么你的知遇之恩,要别人来付出代价!

但其实,这句“凭什么”,应该说是,羡义愤之下,所说出的一句不怎么讲道理的话,这句话单独拎出来,本身是不成立的。

“知遇之恩”,我举个比较广为人知的例子,燕丹对荆轲有知遇之恩,荆轲为他出使秦国,刺杀秦王,失败了,搭上自己的命,也为燕国带来灭顶之灾,荆轲,却是作为“义士”的代名词之一,名垂千古。

若他成功了,是不是也可以说,他用秦王的性命,报答了燕丹对自己的知遇之恩?(皮埃斯荆轲本身不是燕国人,他做这件事本身只是为了替燕丹排忧解难,所以不能说他是为了家国大义)

天下大势,成王败寇,本无对错之分,荆轲这么做,难道就一定是正义的吗?为了刺秦,他让樊於期献上自己的脑袋作麻痹秦王之用,可以说是正义的吗?

荆轲和温逐流当然不能完全相提并论,我举出荆轲也不是说他和温逐流一样,他究竟是否正义更要见仁见智。但从古到今,还恩,无论是什么恩,总要有人付出代价。

有时候这代价是自己,有时候这代价是别人,前者无论成败受人称颂,后者褒贬不一,但其实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不该妄断。

羡可以这样质问温逐流,是因为他本人就是温逐流报恩的“代价”,他问这一句,是出于他自己的不甘,他与温逐流有仇,所以他不平、他复仇,理所应当。

但若是一个并未受岐山温氏所害的人如此质问温逐流,其实就好像是站在道德制高点苛责别人一样,几乎是没有道理的了。

放在现在温逐流的做法显然是不对的,为报恩犯法不可取,大家千万不要学他。但是那时候,温家的做法顶多说不义,并没有什么定规定法,甚至他的这种做法,即使不被世俗道德认可,亦不会被特别否认。

诚然温逐流助纣为虐有这个下场活该,但是羡这句话本身,很容易被曲解攻讦。

比如说恩人全家有性命之危,唯一解决的办法是干掉仇人,不然凭你自己救不了恩人一家,杀还是不杀?杀了的话算不算为了报恩让别人付出代价?

这也就是我为什么把这句话单独拎出来说。

蓝家的教育,我个人的理解是“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君子之道,因此讲究不妄言,不妄断,所以安排了景仪察觉到了“站在一个旁观者角度下”,羡这句话的不协调之处,并因为性格直率说出来了,得到了思追的解答。

希望没有ooc吧。感谢在2020-07-30 21:01:57~2020-07-31 21:28: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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