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样的一种心态中, 皇帝笑了:“梓潼和朕不愧是多年的夫妻,果真知我甚深。”
皇后一喜,止不住的去看皇帝,眼神中也克制不住的带着一点子绝路缝生的期盼了:“陛下可是同意了——”
皇帝只竖起一根手指摇了一摇,这本是一个风流的动作,可惜皇帝不但年华已逝,神色间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凶煞之气,便也将这股子风流作态破坏得干干净净,:“皇后此话差矣, 朕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皇后:“……”
她所有的激动都在瞬间被哽了回去, 只化为一口血腥味在她的咽喉处缭绕不去:“陛下……难道陛下此时还有更好的人选或是更好的主意吗?”
皇帝再是一笑,却是矜持着不说话了。
其实他并没有更好的主意,至少是暂时没有, 但这并不等于说他愿意被皇后牵着鼻子走了——
他更愿意在皇后死后捡漏。
或者应该这么说罢:皇后兴许是给皇帝出了个主意, 但她不该自大到拿着这个主意作为筹码和皇帝谈判, 如果她乖顺一些,那么皇帝不介意在皇后死后稍微满足一下皇后的心愿……可现在不同了,现在看来这皇后明显是想将他握在手里拿捏的。
而皇帝不会接受这样的胁迫,他只会反手将皇后一把捏死!
就定了定神,只含笑看向了皇后:“梓潼已是将死之人,又何必这般执着于后世之事?莫若早些放下, 走得也能心安些。”
又微微往那屋梁上一扫:“朕记得……也是一年前吧, 皇后好似也往横梁上挂过人?”
皇后:“……”
在这般直白的明示之下, 她的脸再也止不住的抽搐了, 连声音都有了一丝破碎的错觉:“陛下……?”
端的是可怜可叹,可惜却引不起皇帝的怜悯。
他只是冷漠的起了身,就拍拍手道:“皇后是个聪明人,怎么会连这点子话语都听不明白了?罢,朕却是没空和皇后玩这些心眼子的了,你若是愿做一个慈母……那还是尽早一些。”
一面说着,一面只转身往那明堂处走去了,待得到了明堂之上,脚步也不停歇,只目光却是犀利的左右一扫,当看着那些在坤宁宫中伺候的宫人时分……便止不住的有些杀意了。
可他到底没有说出口,脚下也连连迈步,就旋风一样的刮了出去,又过了不多时便能够听到外面传来的起驾的呼喊声,而不过一会儿,连那喧哗也已然远去了。
……只剩下皇后愣愣的坐在原地出神,晃眼一瞧,便好似一道苍白的剪影。
皇后在最后的时刻想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宫人们只是静默的看着皇后的神色从麻木到抽搐,从抽搐到哀婉……最后又渐渐归于平静。
那约莫是一种死寂般的平静。
就在这样的平静中,诺大而安静的坤宁宫就像是一座空寂的墓穴一样将皇后掩埋。
直至她真的死亡。
也在等待着她真正的死亡。
……
…………
宫中变天了。
只这次是大变。
因为皇后死了——
皇后为天下之母,因此死了也不叫死,叫薨,她这一薨,全国上下都得戴孝。
却也叫人戴的百思不得其解。
程曦站在屋子里,一面看着小太监们忙忙的将屋子里有色的东西收起来,一面木着一张脸任由着丫头子在自己细绫的里衣外罩上粗糙的麻布袋子,仅用一条麻绳粗粗系好。头发也散了下来,重新扎成两个粗糙的丫髻之后再在额头上勒上一根一指宽的白布条——
她是皇后的嫡亲孙女,所以无论年纪多小,她也得去宫里守孝……至少在最开始的几天,这态度一定要端正。
可程曦却一点也不想端正。
就在她这样想的时候,门帘……没有门帘了,那张桃红绣鲤鱼戏莲的锦缎卦子已是扯下来了,一时间还没有素色的物什替换上去,因此门洞也就大敞着的,也因此极远便就看到程铮阔步而来。
程铮本就生得高挺,此时一身粗粝的麻布衣服竟是极为笔挺的,行动间竟是一点的褶皱也不带起,只让他看上去虎虎生风,又有那发丝间拆去了素日里堆金砌玉的累赘之物,只三千烦恼丝尽数拢起,额前的白布条不显落拓,倒衬得人越发的丰神俊朗了起来。
程曦便就看得笑了,恰好此时丫鬟们系好了她后脑勺上的活扣,她登时从她们的手中挣出去,只向着程铮一扑:“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