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皇帝现在已经完全记不得那些蝼蚁了, 于是他继续沉默,继续听程钰用一种接近于控诉的语气说着自己带人到刑部的时候发现那些坤宁宫人就那样随便的关押着,一点也看不出有专人看守的特殊待遇来,便是关押的地方偏了些, 但难道不是为了让人下手更方便吗?又则刑部大牢自来便就没有断过暗杀之事,眼下明知危险却让重要的人证毫无避讳的处于危险之中……
一类絮絮叨叨的事儿。
只皇帝听的漫不经心,但程钰说得却是义愤填膺,他甚至于连目光都变了, 变得痛恨而尖锐,简直像是一把刀子一样直直的戳向邱尚书:“却不知尚书大人这样安排是为何?”
邱尚书:“……”
不是他要申辩, 而是他真心觉得自己很委屈啊!
关坤宁宫人的地点邱尚书确实是精心挑选的, 他也确实将地点选在了刑部最不起眼的角落处,但他一点想要故意害死这些人的想法都没有啊!至少在皇帝确实明确的命令下来之前他不会有这样激进的想法。
程钰大抵只注意到了那里是角落处,却是没有注意到那角落并不是靠着大街的角落, 而是和衙役们的班房只隔着一堵墙吧?这样似近似远的距离不但能够使得囚犯避开衙役那带有职业犀利的八卦目光,也能够使得衙役在囚犯出事的第一时间察觉到变化。
更何况除了选地费心, 这看守的人也是精心挑选过的, 那几间牢房不但是由邱尚书的心腹亲自把关,就连旁边的几间牢房里都是混了人的……而这一切, 都只为了应对那不知会不会出现的可能。
当然了, 如果程钰硬要说自己看不出这点,邱尚书也不会怪他——
但你不能因为你眼睛不好就胡乱冤枉人啊!
就算是皇子也没有这么霸道的不是?
可邱尚书委屈的却不是这个, 或者应该说对邱尚书而言眼下的致命一击绝对不是来自程钰:程钰固然是给邱尚书使了绊子, 但如果邱尚书没有预先给自己挖一个大坑在前面放着, 那他眼下绝对不会摔得这么凄惨。
没错,邱尚书说的就是自己不久之前在皇帝面前哭诉刑部大牢不安全的事儿了。
如果他知道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程钰会皇帝面前装的楚楚可怜……还是‘有理有据’的楚楚可怜,那邱尚书一定会好好思考一下是否要给程钰开脱的!
反正程钰看起来也完全不需要自己来开脱嘛。
想到这里,他不由就略略偏过头,只往程铮的侧脸上看了一看。
但便是克制不住的看了这一眼,邱尚书的心中却是没有多少懊悔或者愤怒的。
毕竟他那样做虽是一时的冲动,却也是为了还程铮的人情,邱尚书便再是在官场混得冷心冷情,也没有将过错推到自己恩人身上的道理。
只以后若是再见程铮,那他想必不会再如此鲁莽了。
……
而不止邱尚书,程铮此时也有些懵逼。
只不过他的懵逼不是因为程钰的言行而懵逼,而是因为发他现经过程钰这么神来一语,他忽然间就有些不怎么看得懂皇帝面上的神情了——
皇帝面上是一种……一种非常纯净而且毫无瑕疵的干净表情了。
之所以用这样的形容词,是因为皇帝面上的表情是真的非常干净:没有隐藏在眼神深处的算计,没有隐藏在笑容角落的厌恶,也没有那仿佛从皇帝的魂魄之中就明晃晃折射出来的不耐。
他真的只是在……在无言的沉思而已。
可就是这样的沉思,使得程铮几乎连心跳都要吓停了。
这太诡异了好吗?
程铮不怕皇帝出手,毕竟只有对手出招了他才好拆招,且皇帝并不是一个太过于聪明的对手,除去那层身份的光环外,光说那手段,程铮眼下对付起来已经没有任何的困难了。
可程铮却从来没有想过,若是皇帝不出手了……那他又应该怎么办?要知道程铮就算能够应对了,但也没有怼着皇帝率先出手的啊!
就是这样的惶恐使得程铮开始跪的有些不安稳了起来,他且在地上扭动了一下,然后有些做作的摆出一副惴惴不安的神色看了一眼皇帝,却是发现皇帝整个人依旧沉默的像是雕塑,不但神色毫无波动,竟是连眼风都没有向他这里扫一扫。
程铮:“……”
这种原本很期待的忽视感并不能让他感到开心怎么办?
只便是试图吸引皇帝的目光,但程铮本质上依旧不愿意皇帝将注意力投诸在他身上,因此动作间尚有保留……但程镮看着明显就是没有这份顾虑的了,至少在程铮只是在无声引导皇帝的目光注意到自己时,程環却是一点犹豫也没有的开口了:“父皇,您不会当真就听信三弟的这番话儿了吧?”
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