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您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皇帝的呼吸为之一顿, 定定地看了她半晌。
邵循与他对视,神情十分平静,她认为自己说的是一句真心的、也再正常不多的话, 根本不需要多么郑重其事, 因此也不知道皇帝的心中能有怎么样的波澜。
看到她一脸的理所当然, 皇帝将她的手握得紧紧的,微微苦笑道:“你说这个, 是不想走了么?”
邵循歪了歪头,不解道:“为什么这么说呢?”
皇帝没有说话, 只是抬起她的手用力吻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抬头微笑道:“没什么, 你去吧。”
邵循有些疑惑,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已经走了两步之后却突然不想走了, 她回头重新坐回去:“我等会儿再去,左右她起码得有小半个时辰才能到这里。”
皇帝伸手揽住她的腰:“你换身衣服, 打扮一下?”
“打扮什么, ”邵循歪头道:“我这样很丑么?”
皇帝笑道:“你怎么样都好看。”
这点其实邵循也挺有自信, 她眯了眯眼, 重新趴在皇帝腿上,打了个呵欠道:”那便是了, 又不是什么重要场合, 做什么还要我盛装打扮。”
*
又过了有两刻钟,宫人前来提醒英国公夫人就快到了, 邵循才起身告别皇帝, 回到最东边的寝殿, 璃珠迎上来:“要全套装扮,怕是来不及呀。”
邵循坐在妆台前,道:“把我的头发盘起来就行。”
璃珠一边替她梳头发,一边道:“怎么着也该换件衣裳吧,这件还是在家里的时候穿过的,夫人八成能瞧出来,到时候再觉得宫里苛待了咱们,岂不是要丢面子。”
要说以前郑氏虽然是英国公府的正经主母,名义上也是璃珠等人的主人之一,但是邵循身边的人或多或少对正院都有一点点隔阂,在任何小事上都不愿意被她们压一头。
“面子不面子,原也不在这上头,”邵循道:“夫人也不是那样只敬罗衣的人。”
璃珠一想,“也是,咱们娘娘不打扮也富贵天成,艳冠群芳,何必郑重其事,倒多给了脸了。”
说着给邵循用一根翠玉簪挽了一个简单大方发髻,下面仅仅只用了两根同套的小玉钗作为修饰,耳饰则要贵重些,苍翠欲滴的翡翠,下面坠着长长的流苏,几乎要垂到肩上,一下子将发饰的简单掩盖过去,显得人雍容起来。
邵循一直在闭着眼睛假寐,结束时睁开瞥了一眼,看出了璃珠的小小心机,不过她也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带着人去了次间中的会客厅。
时间掐的挺好,邵循刚坐下没多久,还没来得及打瞌睡,又有人通报英国公夫人到了。
邵循也没晾着她,当即就让人请进来了。
除了进宫第二天命妇进宫朝见贵妃,郑氏这是第一次踏进甘露殿,之前那次是个具有礼仪性质的过场,只在正殿中转了一圈,连布置摆设都没看明白,按照规矩参拜完了,就各自打道回府了。
这次她终于有了时间打量起了这座久负盛名的宫殿。
甘露殿占地很大,可以说是后宫之最,毕竟在前朝也曾做过皇帝本人的寝宫,它单论面积,甚至比两仪殿都不遑多让。
其中的摆设也衬得起贵妃的名头,大多数都是郑氏一眼便能看得出来的名贵,比淑妃宫中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相比于延嘉殿的清新雅致,这里多了一点一点不拘小节的粗旷。
不只有名贵的器具书画,偶尔也有民间那些不登大雅之堂,但是颇有野趣的小玩意儿点缀其中,金器旁边有可能搁的就是玉器,也不一味的追求风格上的一致,有种随心所欲的意趣,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有名匠指点,这样随意的布置,竟也不显得凌乱,而是错落有致,更与众不同。
转身进了会客室,郑氏一眼便见到自己从小看到大的继女坐在罗汉床上,斜倚着炕桌,用手撑住腮侧,垂着眼睛似乎在闭目养神。
隔窗照进来零星的阳光,细细碎碎的撒在邵循脸上,她发髻微松,钗环带的甚至不如未出阁时多,只有耳畔的翡翠镶金坠宝的流苏耳坠鲜亮的的晃眼,和阳光一道,将她的脸颊衬的像是无瑕的美玉,白的夺目又让人莫名惊心。
即使郑氏从小看她长大,对这样的美貌有了一定的习惯,但是一个来月不见,看到这与邵循嫁人之前不同的风格与另一种更成熟明丽的美貌,郑氏还是无可避免的晃起了神。
她不禁发自内心的疑惑——这个美得不似凡人的孩子,跟自己的女儿真的有极其接近的血缘关系么?
明明两人同出一父,自己和嫡姐也是亲生姐妹,差得只有母亲不同而已,邵循和邵琼体内流淌的血液分明只有八分之一的不同,而郑氏自己的生母甚至在容貌上更盛于郑老夫人……
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区别呢?
郑氏想,难道就因为自己是卑贱的庶出,所以生的女儿跟嫡姐的孩子也这样天差地别么?
这算什么呢?
她在这边胡思乱想,那边邵循已经听见了声音,她抖了抖睫毛,抬起眼看到郑氏正站在门口怔怔的向自己这边看。
邵循便直起身子,向后靠在迎枕上:“母亲。”
郑氏从乱七八糟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对着名义上的女儿竟然有些慌乱,她连忙跨进了房隔扇的门,随即依礼叩拜:“臣妇请贵妃娘娘金安。”
邵循对玉壶道:“还不将夫人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