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在哪个世界,这样的冬天都是生在南方的小李所不能适应的,然而他却已经度过了十数年。
寒冷对他是无情的,就算裹上棉被坐在烧得通红的火炉旁,也依旧手脚冰凉,只是与往年不同的是,身边多了一位给他烧茶热水的温柔女人。寒冷无情,人有情,这便不觉着寒冷。
岁月对她是残忍的,餐风饮露的军旅生涯和担惊受怕的间谍工作,让本就熬不过岁月侵蚀的脸庞更凭添了几分沧桑,只是这张脸庞始终挂着温和甜蜜的笑容。岁月残忍,人善良,这便不觉着残忍。
“睡吧,别等着了,或许明天就有消息了呢?”梁寡妇重复着先前的话,无非是心疼小李。这三个月来他每夜如此,整个人明显地瘦了一大圈,尽管每天变着法的给他开小灶,可还是不能让他焕发神采,愁得她直掉头发。
“我知道,你先睡吧。”小李松开梁寡妇温暖的手掌,淡淡一笑,“帮我暖被窝。”
梁寡妇脸色微红,无论听多少遍小李轻佻的蜜语,总还是羞涩难当,当下娇嗔一语,如风儿一般脱鞋上了床榻。
小李将视线从床榻转移到面前火炉,脸上笑容渐逝。这三个月来他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几乎是掰着手指头掐着时间一分一秒的度过,让他倍感煎熬,再无从前那种紧张刺激却觉游刃有余。也就是说,这份工作已经让他体会不到快乐和体现不出他的价值,究其原因,似乎是那夜下线之后造成。
与严云星无关,与传递情报也无关,是他上线之后对燕无极深深的忌惮。为什么无动于衷?是真的没发现还是故意当没看见?若是真的没发现那还好,如果是故意留着我钓鱼怎么办?无论钓到五仙大军还是钓到小猴,都是不能接受的。
可这不正是他当初所追求的某种刺激吗?间谍工作不就是在生死边缘徘徊?所以小李觉得不是这个原因,而是心中有了牵挂,他怎样都好,枕边人却不能受到牵累,因为她的命只有一条,失去了就再没有梁寡妇。
看来感情确实会让人变得脆弱。小李用力甩了甩脑袋,将这些担忧暂时抛之脑后,捡起一根柴枝添进火炉,起身准备睡觉。
忽得帐外一股狂风呼啸而过,吹开了帐门一角,让几朵雪花挤了进来,又争先恐后地飘向火炉取暖,可惜才到半道便融化消失,结束了短暂的一生。小李凝视着空中如灰尘般微小的水汽,耳边“咯吱咯吱”的踩雪声也愈渐清晰,眨眼的功夫,帐门掀开,刺骨的寒风夹杂着更多的雪花疯狂涌入,冻醒了梁寡妇,也吓到了小李。
来者是位女子,粗糙的脸庞,平凡的长相,嘴唇的冻疮,脸颊的微红,都让小李、梁寡妇十分警觉。
“你是什么人?”
两人异口同声叱问,却是不同的含义。
女子看着下了床的梁寡妇,抖了抖身上的雪花,露出古怪的笑容。
“我是他的情妇。”
“你放屁!”
两人又是异口同声,一个不信,一个怒斥。
“哟,还挺有默契的嘛。”女子玩笑开罢,三两步走向前,很自来熟地伸手烤火,不紧不慢地说道:“我是来通知你们的,那个人今夜回营,而且猜到了你们的身份,所以……”
“你在说什么?”小李心中一惊,面上虽未表露端倪,却不自觉用保护的姿势搂住了梁寡妇,“赶紧走,再不走我可喊人了!”
女子毫无动静,只是手心手背翻转着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停在手背烤火的姿势,两眼一眯,冷冷说道:“你们的那些秘密在我们眼里都不是秘密,而且我觉得你是个聪明人,所以别再打断我,安静听我说完,可以?”
女子所给信息很多,梁寡妇一时难以消化,小李却瞬间理清。她所谓的秘密应是燕无极的异瞳,她所说的“我们”应该是某个组织,至于是不是隶属于五仙军,还得听她说完。
“可以。”
“很好。”女子点头,一双手又开始翻转着烤火,双眸直视火苗快速说道:“时间不多,我长话短说。那边有人引走了那个人,现在那个人发现他被耍了,因此回营后必定逐一排查当夜十三人,尤其是你们七个小校。庆功宴之后,只有你和另一个小校下线,所以你必将暴露。而且另一个人说不定此时就在监听我们的谈话,危险顷刻将至,这便收拾收拾离营吧!”
梁寡妇听得一头雾水,小李也稍有疑惑。他倒是听懂了,女子也是那边的人,因此对女子有些担忧。
“你不走吗?你通知我们不也暴露了?”
“这你不用管,我自有办法。”
女子很自信,小李也不再犹豫,让梁寡妇简单收拾了行李,即熄灭炉火与女子一同离营。
出营向东,女子带他俩选了一条守卫较少的路,有几处盘问也由小李应付了过去,半炷香后,三人终于逃离第三要塞,行至一处荒郊野外,四下里再无一人。
女子止步,眼神示意他俩快走。小李这一路逃来却凭添诸多疑问,身为飞军间谍之王却不知道元军中另有潜伏,更让他感到挫败,也更想知道真相。
但时间紧迫,不可以问废话。首先他猜测女子应是Spy情报部门的人,不然不可能了解到全军都不知道的秘闻;其次,女子不怕监听监视,说明她会易容术,或许是菏沁将门的人;最后,女子知道飞军在元营内的所有部署,那就说明她曾了解过飞军,也就是说,她可能在五仙军营呆过。所以她两边地位都不低,那就只能是那个人!
小李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用一种十分不解的眼神盯着女子,一个字一个字地问道:“为什么那么做?”
女子稍稍愣了一下,旋即明白小李问题的真实含义,叹道:“有些事是没办法的。”
“可你的没办法害死了……”小李责难的话只说了半句,神情甚为哀伤。
女子深吸一口气,望着夜空飘落的片片雪花,淡淡说道:“本来是可以掌控的,但事情的发展并不能永远按照计划进行下去。战争,总要有人牺牲,做这行的你应该更明白这一行的难处。”
“他知道吗?”小李抛开所有,现在只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女子并没有回答,最后只说了一句:“走吧,时间不多了,保重。”便消失在了茫茫雪夜里。
小李心中五味杂陈,纠结了许久,直到雪花落满了帽沿,直到身后响起了追兵的脚步声,才彻底放下了所有。
他双手搭上梁寡妇肩头,笑问道:“我们回瑶田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