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问清楚,既然与余濯是假,那么...是不是只要他开口求亲,杨琢亦就会点头。
可杨琢亦却只是惊愕地睁大眼,一时间有如被闷雷砸在头顶,竟忘记了挣脱,须臾之后,她眼中的光亮逐渐散去,愤怒成了一丝可笑,一丝怜悯的可笑。
眼神是冰冷的,像刀子一样直直戳在他的脸上,嘲讽着不合时宜的举动与少年一颗抱着妄想的心。
他看到了这样淡漠的眼神,却仍旧不死心道,“我确有私心......你我心知肚明你想混入西突厥是为了什么,你想凭你一人力替璟师父报仇,可这次你去了又如何?西突厥依旧有数不清的细作,该打的仗还是要打,避无可避!你若愿意,只要你现在开口说一句愿意......明日我们就一起回长安,你不必再当什么军师,不必去那些全是血的战场,不必改姓仆固,你依旧是杨氏的贵女,我会亲自去向父王请旨册封王妃,你若不愿被繁文缛节所扰,等我平定一起事宜,就学我兄长,携妻归隐......”
“跪下!”
杨琢亦甩开手,毫不留情地打断他,她似乎是吸了一口凉气,闭上了眼,喃喃道,“你师父临行前把你交给我,让我好好教你,不成想我把你教成如今的样子,不遵人伦,不问政事!韩王殿下,你可真是个好徒弟啊。”
他在先贤祠中呆滞伫立,似乎想不到一番剖白换来这样的回答。
灯芯“嗤”地一声,眼前那道虚弱却倔强的身影逐渐变成虚无,连同训斥的声音也成了一道雾气,缓缓沁入五脏六腑,一股兰香袭来,浓郁中满是怪异的苦味。
他睁开眼,柔和的光晕下,傅元博正站在床头与他面面相觑,眉头拧成了川字。
他恍然大悟,那是在凤翔杨氏的过往,如今他已经是年过而立的韩王殿下,早已不是莽莽撞撞,自视甚高的十七少年。
“琢姑娘已经走了这么久了,你这又是何苦?”
瓷勺“哐当”一声落入药碗,傅元博长叹一气,“她非你命定之人,若当年她真的情愿与你归隐,就不会有如今许多事了。”
李子异缓缓闭上眼,听着檐外落雪的声音,他不敢回答傅元博,自己手上三指伤疤犹在,早已不再适合舞刀弄剑,年岁渐长后,他鲜少再梦到西疆那些年少轻纵的日子,更多的反倒是那日电闪雷鸣,昏暗的先贤祠里杨琢亦带着泪的眼神。
从那刻起他便明白自己此生都没有办法留得住这一对心有所向的兄妹,两人都是一样的倔,一样的誓不回头。
故而他守在凤翔四年依旧没能看住她,大历五年,他随仪仗从凤翔回到长安行冠礼,让霍仙鸣务必照看着杨琢亦,谁料她趁见不到他的这次机会一去不复返。
霍仙鸣满面无辜,只道,“她是顾着你的面子才愿意呆这么久,不然你以为她想走你韩王殿下拦得住?醒醒吧,四年,你也赚够了。”
他怒气冲冲赶到西疆时,留给他的只有纳德赞送来冷嘲热讽的一封书信。
“仲诀呢?”
他突然叹道,“都不太平,今夜凿河的景象,他怕是也看到了。”
“世子殿下和姬云崖都平安归来。”傅元博道,“世子进来的时候你正在呓语,喊‘师父’喊得停不了,把他吓了好一阵。”
李子异低笑一声,像在自嘲,“是我病中胡话。”
“倒也不像是胡话......”傅元博搁下药碗,忽然从袖中取出那朵干枯的兰花,眯眼道,“我记得你从前就算生再大的病也没有梦呓的毛病,那日姬云崖中毒,也曾在这间屋子里,昏迷中嘟囔过几个名字,只不过他说的是胡语...我听得不甚分明。”
李子异一愣,犹豫道,“军中确有军纪,不允各部梦呓,故而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浓郁到不真实的香气渐散渐漫,蓝紫色的花瓣在烛光下像是蒙了一层细碎的闪光,傅元博缓缓旋着这朵花,嘴角也越抿越紧。
他突然道,“世子说,姬云崖第一日就与胡玠打了个照面,后又中毒体虚,与殿下这近况一模一样......蜃楼,蜃女,古书所言,其中一切,皆为虚幻。”
※※※※※※※※※※※※※※※※※※※※
开新章,开新章~~~喜欢兴唐夜游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兴唐夜游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