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到底招了什么阴鸷,一下山就莫名碰到这么个鬼祠堂。
岑吟皱着眉,一边听着门外的动静,一边想着该如何应对。
“你为何能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她问。
“我有化字为图之能。”楚尚游得意道,“只要古籍中有记载,或是有精确文字可叙述,我便能将其画于纸上,分毫不差。这学堂我画过。”
岑吟看着他那不可一世的模样,觉得他有这本事,合该去墓葬里绘壁画,当道士有些屈才了。
“棋子,耗子,有些事想问问你们。”她忽然道,“这个鬼祠堂,到底是什么来历?”
屋里两个人闻言却满脸不解。棋子?耗子?
“前辈怎么知道我绰号?”戚子通好奇道。
楚尚游却一下子反应过来,勃然大怒。
“我姓楚!楚庄王的楚!不是鼠!”
“还知道楚庄王,看来上钦观也并非浪得虚名。”岑吟随口道,“所以这祠堂什么来路?”
“所谓孽镜祠堂,自然是关死人的地方,”楚尚游恶狠狠道,“孽镜乃是十八层地狱之一,世上自以为做了恶事还能瞒天过海之人,死后都会在此地受罚。这间幽冥学堂虽然不是地狱,但是……”
“但是这里的学徒,显然不是活人。”戚子通接口道。
岑吟想起自己的梦,隐隐觉得不对劲。
平常来说,当时是自己坠入梦境才会落入此地,今日怎么……
不对……她脑中忽然一闪,今日是阴历十五,月圆之日。
她住的是尾房,气场的确有些阴暗。但因着男女有别,她并未带这两位少年回自己房内,而是来了他二人的房间。
莫非……
“我方才来时没有注意,你们这间房可是尾房?”岑吟问。
“是。”戚子通点头,“这是地字号尾房。”
“上钦观道士……居然没住天字?”
“人满了……”
“那你们可曾做过什么怪梦?”
“我们知道尾房阴气重,在屋中布了阵法……所以不曾做怪梦。”
这又奇了。岑吟怪道,我也在屋内贴了符咒,怎么毫不灵验?
她环顾四周,果然在门框上见到了同样的辟邪咒。他们道行尚浅,符箓威力不如自己那张,但却起效,自己的反而无效。
这实在怪了,可眼下却不是纠结此事的时机。
岑吟想再开门一看,确认究竟是幻境还是确有其堂。
她对那两人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立刻持起武器戒备,以防不测。
岑吟也握紧了手中拂尘。她将机栝一旋,不动声色地亮出了利刃。
接着她猛地拉开了厢房的雕花木门。
门开启一刻,三人皆被吓得退了一步,那门外竟齐刷刷站着一排人,个个穿着白衣,垂着双手,虽低着头颅,眼睛却极不自然地向上,正阴森恶毒地盯着他们看。
这些人脸色又青又白,脚跟离地数寸,却像不着力一样轻轻荡着,仿佛有根细线在吊着他们。
饶是岑吟修行多年,也不常见到这样的诡异景象,渗了一头的冷汗。
身后传来扑通一声,楚尚游吓得嘴唇煞白,一下子坐在了椅子上。
“棋子……不好了……”他慌乱道,“今天怕是要交代在这……”
戚子通也白着一张脸,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岑吟后退两步,挪动着挡在他们二人面前。自己好歹年长些,虽然不喜欢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但也不会就此束手待毙。
她不动,门外那些人也不动。他们的眼珠死死盯着她看,嘴角溢着一丝冷笑。
岑吟却微微挑眉,她看了看门框上的符咒,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些——东西不敢进来。”她轻声道,“他们好像有些忌惮你们的符箓。不然方才就破门而入了。”
她话音刚落,就响起一阵孤零零的拍手声。三个人朝门外望去,却见那教书先生缓缓鼓掌,一脸笑意。
他穿着一身蓝色衣衫,蓄着胡子,倒是与常人别无二致。
“到底还是女人心细些。”那人笑道,“我的学生们久未见生人,有些唐突了。”
他话音落,那些白衣人忽然开始嘻嘻作笑,笑声此起彼伏,十分刺耳。
岑吟手中的拂尘微微晃动,似是感应到了强烈的怨气。
“你是谁?”她问,“他们又是什么人?”
“我不过一介先生罢了。”那人又笑,“不过是受命,掌管着这间祠堂。此处与封氏祠堂相通,往来倒是很方便。”
“封氏祠堂?”岑吟从未听过这地方,“这又是何处?”
那先生盯着她看了一会,忽然嗤笑一声。
“即便是岑君故这样的厉害人物,对四国之事,也并非全然知悉啊。”他傲慢道,“罢了,既然不知,便以后再说。”
“你知道我是何人?”
“自然知道。受神女天雷加身而毫发无损的,千年来你可才是第二个。”
“这么说还有一个?”岑吟惊讶道,“第一个是谁?”
那先生却忽然顿住了。戚子通和楚尚游也瞪着他,显然在等他回答。
可半晌他都没有回应。
“……您别是忘了吧?”岑吟讪笑道,“动不动千年百年的,活得太久,难免忘事,也算是常情。”
那教书先生的脸色十分难看,他冷冷地哼了一声。
“你想知道这是些什么吗?”他指着那齐整立在门口的白衣人道,“那边的小子,你既知晓孽镜祠堂,不会不知这是何物吧?”
他称这些人为物,多少让岑吟有些不舒服。她身后的楚尚游却压低了声音,勉强稳住心神。
“是罪鬼。”他轻声道,“地狱之中……自然全是罪鬼。”
孽镜祠堂之鬼,亦全是瞒天过海之辈。但不同的是这些罪鬼全部都是少年,犯的错多是不敬父母长辈,或是以学业为由逃出门却玩物丧志。而这个教书先生,乃是探路鬼卒,诱骗这些少年来此,永无逃出之日。
祠堂规矩,需日日诵读上邪,读书习字,如私塾一般,因此才被人称为幽冥学堂。
“这倒是个好地方。”岑吟故作感叹道,“那些不肯用功之辈,若送到这里来,想必日后都能封侯拜相了。”
教书先生闻言,却哈哈大笑。他手里持着一本书,懒懒地靠在书桌上,眯着眼盯着她看。
岑吟正挨个打量着他们,过了片刻后,忽然想起一件事。
“谁是阿部其?”她问,“可有这个人吗?”
那些少年忽然动了,纷纷转头朝向后方,目光落在一个人身上。
在他们身后的地上,正蜷缩着另一个白衣少年。他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耳朵,缩在地上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