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装了，出来。”她用剑刺着那狐尾道。
那狐尾动了动，竟舒展开来，居然帮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狐狸。那掌中狐四脚朝天地躺着，脚爪微动，像是睡了个好觉。
“干嘛叫我，我看你厉害得很。”它细声细气道，“路我给你引了，门也给你留了，你把事办完，全尸交给我，咱们互惠互利。”
“做梦。”
“你言而无信！”
“起来！”岑吟一脚将它踢上半空，“真是聒噪得要死。”
那狐狸在空中转了两圈，落地时便化成了男子模样，十几条尾巴在身后飘着，远远看时竟如昙花一般。
以二对一，其中一个还是只灵狐，柳小姐面上露出了忌惮之色。她停在远处，没有轻举妄动。
韩舍离却直起身来，嘴角向上勾起，笑得极其狡猾。
“你是何时发现那狐尾是我的？”他问。
“你这么自私，会断尾为我挡门？”岑吟冷哼，“长廊里的聻都死得差不多了，想必也是你做的吧？与其独自摸索出路，还不如做个伪装，等着别人来带你出去。”
“也可能是另外那只狐狸——”
“你眼盲吗？”岑吟不耐烦道，“狐金雀就吊在楼下，数数她的尾巴就知一条未缺。”
韩舍离不满地哼哼着，又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萧无常。
他以一敌二，似乎尚有余劲。韩舍离有些不甘心地看着他，狐尾不住地甩动着。
“主人几次三番向佛国讨他，佛国只是不许，明明他还未成正果，让给我们又何妨。”他怨念道，“若他能入幽国，荣华富贵，拜相封侯，要什么有什么。”
幽国……想来当是东幽冥国。岑吟一时想不起来此国有何门道，眼下要处理之事不在于此。
而韩舍离显然也明白眼前事态，他并未趁火打劫，而是俯下身来站稳桩步，做出了野狐捕猎之态。
“柳小姐，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他笑嘻嘻道，“善泳者溺，善骑者堕。鞋子湿了，怨不得旁人。你那爹娘，分明就是借尸还魂。你阴命之身，独自撑着这铺子，该不会是为了——”
“住口！”
柳小姐面露愠色，忽然展开水袖，一甩一投间直朝他们而来。
屋檐上三人交手，身法各异，缠斗不休。屋檐下，萧无常独对两个鬼卒，也觉几分棘手，也不知是否是此地阴气太重的缘故，远比过往所见之鬼狠戾许多。
原本以为他二人只是普通鬼卒，却没想到二鬼功夫极好。白刹自不用说，那黑封看着性情顽劣，其实力竟不在枕寒星之下。萧无常欲逐一破之，偏偏二鬼极为默契，若武斗不利便智取，打得萧无常有些烦躁起来。
“不过两只厉鬼，借了点阴气还想上天不成？”他怒道，“我与你们并无交集，为何与我纠缠不清！”
“因为你够靓啊。”
“鬼扯！”
“女冠唔信你，只解一锁，你跳冇吔？”黑封讽刺他道，“薄命鬼，年纪轻轻就死咗，怪你自己衰啦。”
萧无常面色沉了下来。他手掌化劲，朝黑封抓去。二鬼以锁链应对，舞得呼呼作响，直朝他脖子上套去。
眼见着自己渐落下风，萧无常心生一计，忽然放缓了出招。白刹趁其不备，立即将铁链绕在他脖颈上，欲勾出他魂魄。但他等的就是这一刻，当即抓住铁链，将白刹扯了过来。
白刹心道这人狡诈，立即将锁链丢向黑封。接着他便被萧无常捉住了肩膀，唰啦一声撕成了两半。
“嚯！”黑封惊道。但白刹倒退两步，两截身躯缓缓合拢，竟又恢复了原状。
但就在此时，萧无常敝膝上的白虎突然动了，窜出他衣衫直朝二鬼而去。二鬼见着它那血盆大口，心知被它吞食非同小可，当即闪身躲避。但萧无常却趁此时直朝黑封而去。
白刹猜测到他意图，立刻喊黑封躲避，但却来不及了。萧无常转眼已至近前，二指猛地刺进黑封眼眶，生生将他两个眼球挖了出来。
岑吟听到远处传来一声惨叫，急忙朝下方看去，只见黑封捂住双眼跪在地上，指缝间鲜血淋漓。萧无常手里攒着一对血淋淋的眼珠，狠狠发力捏爆了那两颗眼球。
“封仔！”白刹急了，“你竟敢——”
“你们先动手的。”萧无常无辜道，“怪道，你怎如此痛苦？这样很疼吗？”
黑封跪在地上，喉咙里不住地呜咽着，身体抖得十分厉害。
岑吟心知，鬼卒之眼极有灵力，能视千里，能观鬼神。如今被生生挖去，必是痛得锥心蚀骨，乃是凡人百倍不止。
她看得揪心，一旁的韩舍离却呵斥她，说自顾尚且不暇，怎还有心顾他人！岑吟无奈，只得咬牙回神，不敢再有丝毫怠慢。
黑封捂着眼，呜咽片刻后，又极为痛苦地低笑出声。他哑声笑着，双手撑地，勉强站起身来。
不远处的巨大人参正甩着根须晃着，不断杀着恶鬼，又不断将惨死之魂甩将出去。一具腐尸恰在此时被扔上高空，直朝他们摔过来。
黑灯闭着眼，脸颊上全是血。他一动不动地站着，在那尸体掉下来时突然伸手，一把遏住它的头颅，猛击后脑打出双眼后将它化为了齑粉。
那两只眼球已有些枯萎了。但他毫不介意，直接按在了自己眼眶上，捂了片刻后，缓缓放下了手。
他的眼睛居然恢复了，只是瞳孔变成了金棕色，乍看上去像只山猫。
大约是不太适应，他费力地眨着眼，伸手将脸上的血迹抹掉。
一边擦着，一边一眨不眨地盯着萧无常，那眼神像恶鬼一样。
空中月亮升至最高处，竟渐渐泛出血光。萧无常扭了扭脖子，骨骼咯吱作响。
血月之下，面前二鬼却未动，徐徐升上了高空。他们垂眼望着那佛国护法，脸上都毫无表情。
柳荨遥甩起水袖，忽然推开岑吟与韩舍离，转身望着半空鬼卒，神色有些狂喜。
“现身了……”她低声道。
岑吟也朝着半空望去，见那二鬼在月色下似是起了些变化。他们原本精致的衣衫不断抖动着，渐渐有些破烂起来。
“原不想如此的，”黑封忽然笑道，“好歹想维持生人模样。”
“时不我待罢了。”白刹道。
黑封阴狠地冷笑出声。
血月映红了他残留着血迹的脸，却从腮边逐渐腐烂，化骨，渗透整张面孔。那皮肉与眼珠皆缓缓消失，不多时只见两具衣着破烂的骸骨，各自戴着一顶残破的无常帽浮在空中。
两副白骨皆颓然瘦长，腐朽之气扑面而来，衣衫褴褛，百孔千疮，仿佛在地下掩埋了不知多少年月，白森森的指骨长得吓人。
一片寂静中，黑衣腐骨忽然咔咔咔地笑了起来。失了皮相之后，声音如老叟一般干哑。
“佛国护法……”它用苍苍的声音道，“升棺发财……纳尔命来……”
“杀之……”白衣腐骨也低低道，“杀……”
两具骸骨似乎毫无重量，在半空随风飘动。飘着飘着，便张开下颌，两排獠牙森森，直朝萧无常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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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见生财，天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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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