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事都已了结,如今便是随着你走了。”萧无常道,“不知女冠打算去何处?”
“去海陵城。”岑吟道,“我要到那黑河龙王庙去一趟。”
“海陵城路不近,可要走上几日。”
“无妨,先想法子买两匹马就是。眼下我们先去吃些东西。”
萧无常点头。几人正要离开,身后却传来一个声音,要几位留步。
三人回头,见到原来是先前那个颤巍巍的看门老者,咳嗽着缓缓走上前来,手里还拿着一个颇大的匣子。
“主人先前吩咐过,谁能解了这铺子的煞,便将许诺之赏送给他。”那老者颤着声道,“这匣子是八百八十八两银票,一柄玉如意,两斛南海珠,和一张八卦镜。”
岑吟断然不肯要,急忙退却。萧无常却吩咐枕寒星收下,谢过了那老者。
老者道了谢,与他们拜别,仍旧颤着身子回去了。岑吟责怪萧无常见钱眼开,这分明是死人钱,他也敢收。
“我这人,要钱不要命。”萧无常坦然道,“就这么点喜好,你就成全了我吧。再说,这路上也是要用银子的。”
“你堂堂佛国护法,还需要银子?”
“佛国护法怎么不要银子?这可是通行人间之物,谁还嫌多?”萧无常大咧咧道,“侬脑子瓦特了,修行都修傻了。”
岑吟拔了剑欲砍他,枕寒星好说歹说给拦了下来。她也不愿意再搭理萧无常,背起包裹一个人快步朝前面走去。
萧无常则大步跟在后面,岑吟走他就走,岑吟停他也停,笑容满面,憨状可掬。
这扬手不打笑脸人,任是岑吟对他越发不喜,却也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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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陵城与临泽城相距三百里,中间还隔着几座郡县。岑吟下山极少,最远也不过是去临泽之外较近的城郭,因而去海陵前便买了一张舆图,不时打开查看。
他们并未立刻动身,而是回了城中休整了两日,备了一些必用之物。
萧无常的书箱里有一本地理志,也被她借来翻阅,很是认真。他二人没有买马匹,而是从他肩饰上化出了两匹马来,不必吃喝,且能日行三百里。
若是快马加鞭,不出一日便能到了。
枕寒星却不骑马,背着书箱步行跟在后面。岑吟问萧无常这是何故?萧无常说枕寒星乃是土中所生,步下生根,走在地上反而更快。
果不其然,无论他二人跑得多快,枕寒星都跟得上。萧无常怕他吓到旅人,吩咐他遁地而行,若无吩咐可暂不现身。
枕寒星答应了。岑吟只见他连人带物一同缩小,不多时便化成一株小人参,背着个小小的竹书箱,往土里一跳便不见了。
他们正午才出发,倒傍晚也只走了一百多里,眼见着是不能一日到了。好在舆图所示,前方不远处应当有一家客栈,因此岑吟放缓了马匹,一路走一路左右看着,生怕自己错过。
萧无常则时不时朝回头看看,从动身时开始一直到现在。岑吟一直觉得奇怪,但以为他只是习惯,便一直没多问。眼见着天快黑了,他还在回头看,根本不知他到底是在做什么。
“白面郎,你到底在看什么呢?”岑吟实在忍不住了。
“有个鬼魂一直跟着我们。”萧无常笑道,“从柳家酒铺一路跟到了这里。”
“鬼魂?哪一个?”
“那个无头将军。”
岑吟勒住马,停下来朝身后看。但后面空荡荡的,连个人都没有,更别说鬼了。
“那将军在哪里?”
“隐了身形,一直在后面。”萧无常道,“此处不比那积阴地,可驱使鬼魂自由行走。寻常地方,以人为尊,以鬼为卑,哪里有他们容身之所。”
岑吟暗道也对。这厉鬼出了积阴地,戾气便少了一半还多,加之畏光,白日里也不能够现身。于是她沉思片刻,翻身下马,在马鞍下的包裹里翻找起来。
“你这是要如何?”
“招鬼。”
“招他做什么?”
“问他是不是有事要求我们。”
“你管他,要跟便由着他,跟不上自然知难而退,何必这么好心。”
“萧释,这有些不像你的性情。”岑吟翻找着东西,下意识道,“你那颗慈悲济世的心,当真泯灭了吗?”
萧无常没有接话。他骑在马上,低头望着岑吟,脸上的神情有些异样。
“你唤我什么?”他问。
“嗯?”岑吟心不在焉,随口应着,“换什么,我没有东西跟你换。”
她拽了拽包裹,取出一只小香炉来,正是先前招过拘魂使的那只。后面有一处岔路口,她走过去用树枝画了个圈,将香炉放在里面,堆了些土进去,念了招鬼口诀后便插了三支香。
袋子里还有火石和火绒,岑吟娴熟地擦着火石,用那火花引燃火绒,随后点起了香。接着她踩灭火绒,走回了马匹处,静静观望。
天渐渐黑了。三根香一断两长,徐徐冒着青烟。烧到一半时,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唯有点点香火亮着微光。
等了许久,也没见那鬼出现,岑吟心说该不会是萧无常撒谎吧。这人满嘴跑马车,别是耍了自己。
但在这时,香炉里的烟忽然动了,朝着一个地方飘去。岑吟定睛去看,只见一个颇为熟悉的影子立在圆圈外,正试着去食那青烟。
他没有头,不能入口,香烟飞舞得有些凌乱无章。岑吟观他鬼气,总觉得比在酒铺时疲惫了许多,看起来也很是饥肠辘辘。
她想了想,朝这那厉鬼走了过去。那鬼见她来,当即后退两步,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你别慌,我们不会害你。”岑吟停下来,对他示好道,“先前多谢将军帮忙,但我记得我早已解了你身上桎梏,大可不必再跟着我们了。”
无头鬼伸出手来,比划了一些手势。岑吟心知他应当有话要说,却又不能言语。她想了想,便问那鬼可会写字?
那将军竖起拇指来,表示自己会写。
萧无常喊了枕寒星一声。一旁的地上裂开一道缝隙,一株小小的人参甩上两个根须,顶着红红的果子抓住旁边的石头爬了上来。它拖着须子蹒跚地在地上走着,见风就长,不一会便恢复了那少年模样。
“少郎君有何吩咐?”他行礼道。
“拿纸笔来,给那将军送过去。”萧无常道,“普通些的就行。”
枕寒星照办。他来到那无头鬼旁边,随便拿了些破旧纸笔给他,还放下书箱让他垫着写。
“你这小家子气,这也怕拿好的?”岑吟笑话他,“小气鬼,喝凉水。”
“守财奴嘛,”萧无常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乃性情中人。”
无头鬼蹲下身来,正欲在纸上写字,岑吟却叫住了他。
“不如先写名字吧,日后也好称呼。”
无头鬼握住了拳头,他在纸上竖着写下了名字,示意枕寒星来看。
“他叫什么?”萧无常远远地问。
“这……”枕寒星却迟疑了,他看了看无头鬼,又看了看萧无常,有些茫然,“这名字有些奇怪……”
“管他奇怪不奇怪的,你只管念出来就是。”
枕寒星点点头,他凑近纸张,仔细又看了看。
“回少郎君,他叫……林蛋大。”
岑吟与萧无常目瞪口呆,那无头将军咔嚓一声捏断了手里的毛笔。
他将枕寒星扯了过来,显然是急了,指着那张纸暴跳如雷。
岑吟上前去,低头看了看那张纸,字迹还算清晰,也不难看,但那上面分明写的是……
“楚中天……”她念道。
无头将军推开了枕寒星,示意她说对了。
“枕夜!你这蠢棒槌!识不识字!我真是白教你了!”萧无常在马上骂道,“小崽子,真是欠揍!”
“你可还有其他名字吗?”岑吟问那无头将军道。
无头将军拾起那只断笔,在纸上又写了两个字。这次他是横着写的。
只见枕寒星低头道:“楚黑犬。”
“楚默!”
萧无常怒不可遏,而那无头鬼已经坐在了地上,显然放弃辩驳了。
岑吟眼见着天越来越黑,想着还是应当去找客栈要紧,便上前同那鬼起手。
“楚将军,我们急着赶路,恐怕耽搁不了太久。不然你先随我们一同去,等到了安稳地方再仔细说话不迟。”
无头将军竖起拇指,答应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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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