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居然停手了?”她问。
“纵然是木头人,也是人形。”释御修道,“人形之物便有灵气。没必要赶尽杀绝。”
那艺伎忽然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接着只见她身上机关动了,随即手臂外翻,四脚着地,抬起头朝释御修极快地爬了过来。
那僧人微微眯起眼睛,在那艺伎来时空手翻过,却一把扯下了她头上的簪子,转身钉在了一根柱子上。
但他没有松手,而是拔出簪子反复再刺,锤得那柱子咚咚作响。
实木传声沉闷,且速度略慢,过了第五层传到第四层时,已是有些钝了。
黑封听到了木头声响,便也朝柱子望去。他侧耳停了一会,忽然嘻嘻一笑。
“哦,佛国人的密语。”他饶有兴趣道,“可惜我听不懂。”
大约是传话给萧无常的。黑封虽然有兴趣,却也懒得破译。屋中点了许多烛火,照得灯火通明。他转头看着面前那艳丽的花魁,朝她花里胡哨的衣衫、首饰和妆容反复打量。
花魁却掩住了自己的口。
“啊啦,居然不是那孩子吗?”寥若太夫惊讶道,“我还以为会是那个小书童。”
“我不好吗?”黑封呲牙,“我不比那破书童强百倍?你不满意?”
寥若看了他片刻,忽然笑出声来,声音十分清脆。
“你是男孩子吗?长得好像个女孩子啊。”
“我系男仔啊。”黑封不满道,“长得阴柔,但我系靓男。”
花魁又笑了。黑封看她笑个不停,便仔细地盯着她看,终于隐约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你是男人还是女人?”他一脸奇怪地问。
“连你也认不出来吗?”那花魁笑道,“我是男人。如假包换。”
“哇,那你的妆真好看。”黑封兴奋道,“早知男人也能这么美,我就也化化妆,回去吓小白茶一跳!”
“既然阁下想化妆,不如我来帮帮你?”寥若太夫笑道。
“哦?你怎么帮?”
黑封兴致极高,寥若见了,便取出随身拿着的提袋,从里面取出了妆粉来。
“不来试试嘛?”她摇晃着提袋,又取出了一些东西来,“我还有青黛,胭脂,花钿,你想要什么妆都可。”
“好啊。”黑封乐颠颠地走上前去,“来来来。小白茶老说我长相凶,你把我化温柔一点。”
花魁持起妆笔,沾了一些胭脂朝黑封脸上化去。笔到近前忽转变得杀气腾腾,直刺向黑封瞳孔。那黑衣年轻人侧头一躲,接着将手一伸,扯住了花魁的手腕。
“不是帮我化妆嘛?”他笑嘻嘻地问,“何必大动干戈呢?”
“哪里哪里。不妨碍你化妆。”
寥若笑着,忽然起手一抖,瞬间将妆粉散在了他脸上。
黑封只见满目白烟,被呛得直咳嗽,伸手来回驱散着。寥若却趁此时机再度朝他脸上刺去,黑封躲闪不过,被她划了几道,虽无伤大雅,却很怕自己被那人画成一个大花猫。
“啥子鬼。”他咳嗽着道,“花粉吗,好香啊。”
妆粉散尽,露出了他那张脸来,竟比先前白上好一层。寥若那几道并未真的擦碰到他,反而浅浅擦过他面颊,竟如涂了淡淡的腮红一般,让他面上有了血色。
只是看着更阴柔了。
“啊。”黑封忽然从自己的腰封里取出一个铜镜,仔细地照了起来,“我真美。”
“还差一点。”寥若道,“再加些暗红眼影,更美。”
她说着,将妆笔一转,直朝黑封而去。两人同时出手,互不相。妆粉四处散开,如白雾一般将屋内衬得越发朦胧。
黑封不善妆容,到底是寥若更胜一筹,只是没刺中他的太阳穴,而在他右眼尾画了一抹红影。
顿时那拘魂使的右脸便妩媚起来。
“哎呀,真好看。”黑封打斗间歇,仍不忘照着镜子道,“劳烦姐姐另一边也画画。”
屋内的香气顿时变得浓郁起来。
而柱子上的响声未停。在楼层之下,第三层的房屋中,枕寒星早已听到了上方传来的响动。但那响声到他这里已是微乎其微,只大约能判断是一句密语,但决计是传不到楼下的。
枕寒星明白那人意图,一边听一边在耳中反复牢记。在他旁边处,物部重阳却持起了刀,阴森地盯着他看。
两人身旁的墙壁上挂满了刀,各色各式,应有尽有。重阳看枕寒星两手空空,觉得自己同他并不公平,便冲枕寒星扬了扬头。
“小子,你是空手与我打,还是我为你找一把刀来?”他问。
枕寒星不做声。他看着重阳手里的刀,沉思未定。
物部重阳见状,哼了一声,走到一旁的屏风前扯下上面一把打刀,丢给了他。
“来吧。”他道,“你先来。”
枕寒星接住打刀,握紧刀鞘,猛地拔出利刃来。那刀刃闪着寒光,一看便知极快,虽比不上源风烛那把,却也是一把好刀。
他闲暇时看了些东瀛刀谱,虽不熟悉,却隐约学了些雏形。物部重阳算是成手,今日与他交锋,倒是让枕寒星有些想看看他的本事。
于是他持起刀,也不含糊,直接朝重阳冲了过去。
两把刀交接,嗡嗡作响。物部重阳乃是一流武士,源风烛贴身护卫,刀法极好。劈砍之间利落干脆,打得枕寒星竟有些招架不及。
他是新手,虽有天赋但却欠经验。纵然勉力跟上重阳的招式,却仍是被他压制着,连柱子都无法靠近。
“你是有些神通的吧?”重阳用他那东瀛腔的官话问,“为什么不用你的神通杀我?”
“不公平。”
枕寒星奋力挑开他的刀,虽然吃力,但并不慌张。重阳却冷笑着,再度举起了打刀。
“就算你用神通,也未必是我的对手。”他傲慢道,“当年一百个孩子,只挑一位做少主护卫。我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
“巧了。”枕寒星也持起了刀,“当年一百个参童,都是神人口中之物。唯有我活下来了。”
“不一样。”重阳道,“我是在斗场杀了那九十九个孩子,才活下来的。”
重阳说着,朝他猛冲而来。枕寒星与他在屋中连打了十几回合,愈发觉得此人实力强劲。隐约之间,激起了他一丝好胜心。
“你很厉害……”他架着重阳的刀,刀锋在微微抖动。
但是……我也未必会输。
枕寒星眼中闪过一道红光,杀气骤然迸发,抵着物部重阳一路后退。两人持刀砍杀,短暂地势均力敌,但枕寒星势头生猛,转眼便将重阳抵在柱子上,接着朝他头部砍去。
重阳去拦他,两人刀刃交接,相互砍在那柱子上。枕寒星刻意加深了力道,将上方传来的响动朝下面传去。
第一层的库房内,萧无常的耳朵动了动,朝柱子看去。在他身旁,两具女傀已被他撕成了木片,另外两具则钉在墙上。而那八臂天女正阴森地浮在半空看他,手臂关节还在不断扭动。
他腰上的扇子已不见了,不知何时被源风烛盗走的,大约是坠下去一瞬,被他用傀儡丝所取。萧无常脸色极差,他盯着那天女,口中却解着那道密语,显然是听懂了。
“七层,已空,”他低声道,“傀儡,机关,转动,阴灵,依附。”
应当是说第七层之人不是对手,源风烛已空出手来对付他们。而这傀儡上有机关,甚至还有阴魂依附其上。
萧无常皱起了眉,心说难怪这东西这么凶。
“源风烛……还真是把东瀛人对他的那一套,用在了东瀛人身上啊。”他道,“居然用阴魂来控傀儡,而他只需掌线就好,真是青出于蓝。”
就在这时,仿佛顺应他的话一般,那飞天傀儡忽然动了。只见她徐徐落在地上,八条手臂上下舞动,接着身上的机关便开合起来。
萧无常看着她摘下了自己的头,翻倒过来,八只手如蜘蛛腿一样立在了地上。两条腿收回,腰部打开,整个身体向外翻,露出了里面的东西来。
那飞天的腹中竟有一个童子人形,原本是大头朝下,但她翻过来后,便呈盘膝坐态,仅有三岁大小,面容阴郁冷漠,手中持着铃铛,眼珠一眨一眨,仰头望着萧无常看。
那飞天将头颅递给童子,童子抱在怀中,于是飞天的手脚便都落在了地上,整个人如一朵被剥开的莲花,那童子盘坐其上,像是坐着一个长满了手脚的莲花台,实在看得萧无常一阵不适。
但随即那童子便张开了口,口中吐出无数银针,皆淬了剧毒。萧无常急忙闪避,躲闪之间,几次险被刺中眉心。
那童子本是傀儡,却像是生了眼睛一般,直直地追着他转。他怀里那飞天的头颅也在盯着萧无常看,把他看得毛骨悚然。
“源风烛!”他厉声道,“你当真是个神智怪异的疯子!”
那飞天的头颅忽然动了,猛地从那童子手中跃起,从当中裂开,瞬发数支毒箭朝萧无常刺来。他躲闪不及,一把扯过一个女傀身上的十二单,在半空绕着将那些箭收纳了进来。
那头颅忽然又合拢,张口欲上前撕咬他脖子。但萧无常在它来时一脚将它踢到了墙上,立刻碎成了三五个木块。
接着他便起手朝柱子上劈去,竟生生劈断了那上面几根难以察觉的丝线。
那丝线被斩断,如经脉受损一般,贯通七层塔楼的灵识便向上窜去。它在枕寒星与物部重阳拼杀时擦过他们的刀刃,又向上层贴着黑封的指尖借他灵力躲避,被他甩飞后便沿着墙缝上游,在途径释御修身旁时被他一抓,险些掐碎,只带着些许光点回到了源风烛指尖。
他坐在第七层的蒲团上,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香已经烧空了。香灰却不散,而是盘成了乱糟糟一团,如剪不断的乱麻一般。
源风烛却笑了起来,化去指上丝线,缓缓站起了身。
“时辰到了。”他轻声道。
该是去寻人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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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