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王庙-血月(2 / 2)

“在下孑然一身,本已习惯。”公输缜道,“我无儿女,也无后人。如今只有你这小丫头送这个送那个,自然乐得收下。毕竟我老了,也想闲着歇歇,不是东游西荡。”

他一边说着,一边掀开了面具一角,似是要透透风。岑吟透过那青铜面具,隐约看到了他的鼻梁和嘴唇,应当是个年轻且棱角分明之人。

“先生为何一直戴着面具?”

“不喜欢这张脸。”

“原来如此。”岑吟好奇心不旺,也不欲多问,“方才先生说,要来找我,不知所为何事?”

“非是我要找你,而是刹魂使找你。不过他另有差事,便交托我来办了。”公输缜说着,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一本线装书,递给了岑吟,“他拘魂索命时,从一户人家里得到了这本杂文。乃是抄本,原书应当尚未问世。”

“先生的意思是……这是民间人自己写的?”岑吟惊讶道,她接过书本,发觉有些旧了,线也十分松散,“这是……”

那书虽有些破烂,字迹倒还工整。上面写着《妖艳见闻》四个字,作者并未留真名,而是署名清粥酷酷生。

岑吟想了想,便从右向左翻开了书本。只见前面写着大致的目录,似乎是几个怪谈故事,分别是《公主瓶》,《十三太子》,《迷踪记》,《血蚀月》,《年画》与《帝王墓》。

“我知道迷踪记。”岑吟脱口而出,“这出戏,乃是一出名家戏文,讲的是长兄寻妹之事。”

“世人只知迷踪记,却不知此故事从何而来,也不知何处记载,何人所创。”公输缜道,“其实,它就是出自这本《妖艳见闻》。而其他几则收录,亦十分精彩。”

“刹魂使托先生交给我的,就是这本书?”

“正是。”公输缜点头,“不急,时间还久,这书你带不回去,就在我这里看一看吧。”

岑吟点头。她想了想,翻开了这本从未流传世间的异书。

书本虽是手抄,却极为工整,且语言时而诙谐时而深沉,甚至还有些诡异。这酷酷生想来应该是位男子,每每讲完故事还要指点一番江山,令人不知作何评价。

岑吟所见的第一行字,便是他的自评。

[本人,清粥酷酷生,前见古人,后见来者。师天下之技以自强,夜来无事,写之增趣,如拂纱之蝇,如落烟之蚊,渺渺兮不知所踪。此杂文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算我抄他。]

岑吟皱起了眉,但还是继续看了下去。

前面几篇,她都一目十行而过,虽然有趣,却未有什么共鸣。公主瓶讲的乃是一个被困在瓶中的公主,每每入夜时便要去吃人,在街上游荡不休。十三太子则是一个漂浮在云间的巨大人形,看不清面貌,只能看到大致轮廓,十分贵气而华丽,最喜食童男女。迷踪记自不必说,而这血蚀月……

却让岑吟看得有些毛骨悚然。

因为它讲的,是一位住在海边的秦老爷,和他一对双胞胎女儿的故事。

********

本人清粥酷酷生,逗君一笑,切莫当真。今儿就来给您说个,秦老员外的事。

据说这古籍记载,在东海之畔,南海之滨有一处上邦之国,名小南国。

这小南国富饶秀丽得很,有城池八十八个,名山七座,龙脉河三条。此方水土之人性情温润,崇道尚儒,大兴庙宇祭拜,那香火,几乎都能烧到九霄云外头去,便是神仙也要驻足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话又说回来了,在那八十八座城中,有一个靠山临海的,名小南城。

此城最为繁华,集各方之所长,老百姓有钱的不得了。城里头住着许多富商,其中有个做木材生意的秦员外,为人豁达,家境殷实,已在此近地有四十年了。

秦员外生性守旧,家中只有一位夫人,年近四十,却一直没生孩子。每每怀孕,不到三月便小产。秦家求医问药,方子不知吃了有多少,却无济于事。

多年求子不得,秦家人渐渐便有些悲观厌世。尤其是秦夫人,后来竟迷上了烧丹练汞,请仙扶乩。秦员外劝过几次无用,也只能由着她去了。

那一日是三月十五,乃是女娲娘娘诞辰。秦夫人又在家中做道场,焚经祈福。秦员外不大喜欢这些东西,又不好拂了夫人的面子,便带上两个下仆一起出了门,去城外散散心。

城外有条护城河,因为河水色泽偏深,便得名渊河。秦员外正在河边信步,忽然看到不远处新建起了一座小庙。那庙工程粗糙,排场极小,看制式似乎是座龙王庙。

秦员外眼花,看不大清楚那匾额上的字,便对一个下仆道:“去看看,那是哪位龙王爷的庙宇。”

下仆应声去了,不一会就跑了回来,说回老爷话,是渊河龙王庙。

秦员外却怪道:“渊河龙王?我在这住了几十年,从没听说过这渊河里还有龙王,只怕……未必是正神吧。”

他叫着下仆,一起朝着庙宇去了。那庙还没建好,几个力士正扛着圆木朝正殿走。秦员外刚到门口,就有道人迎上前来,问信士是来参拜还是来随喜?

秦员外见庙还在修缮,也不方便进去,就随口应了两句,散了些银两。那道人谢过后去做事了,秦员外便站在阶下仰头看。旁边一块刻着“有求必应”木板尚未完工,正搁在门边,晃悠悠的像是随时会倒下去。

看着那块木板,秦员外心里忽然有些感叹,不由得自言自语道:“有求必应……你若真能有求必应,拜你又何妨。可你若有求不应,拜你又有何用。”

话音落,旁边忽然传来一阵爽朗笑声。只见另一个道士捻着须从一旁闪出来,笑着来到秦员外不远处。

那道士一甩手中的拂尘,向秦员外行礼:“贫道起手了。我看信士眉间愁云惨淡,是否是心事难解啊?”

秦员外打量着那道士,见他三十岁上下,穿着一身黑色道袍,倒也还算眉清目秀。但他一向不信和尚道长,也没回答他,叹了口气转身就走。

那道士却叫住了他:“信士别走啊,有什么心事,只管说便是了。这渊河龙王庙虽小但灵验得很,何不试一试?”

秦员外摇头叹道:“有什么可试的。我的心事,只怕什么爷来都帮不了。”

“世人所求之物,无非财权名利禄,娇妻妾子孙。不知信士忧思的是什么?”

“我与世人没什么分别, 也是求子罢了。不知渊河龙王是否也有求必应?”

道士却笑道:“既是求子,何须那渊河龙王。我这里有张符咒,保管灵验。只需于午时三刻焚化,让尊夫人用米汤和党参送服,保你一年内必得贵子。”

秦员外哪里信他,当即回了一句不必。那道士却摸着胡须,仰头大笑起来。

“我是要收你些好处的,免得你觉得我是招摇撞骗之辈。符你先拿去,且不必给我什么金银。一年后的今日我会再来,若那时你只生一子便罢,若是生了两个,可否让我化走这其中一个?”

秦员外当他说笑,就也大笑道:“若真生两个,你化去一个也无妨啊。”

“既如此,贫道就等着您的好消息了。”

那道士取出符咒,交给了侍立在一旁的下仆,便告辞离去。

言毕,他一甩拂尘,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秦员外并没放在心上,只觉得这事好笑,拿着符咒回家,当做笑话讲给夫人听。

谁知他说者无意,秦夫人却听者有心。秦员外转手就将那符咒丢了,夫人却偷偷捡回,早早准备好东西,到了时辰便照那道士说的悄悄办了。

她也是急病乱投医,顾不得真假。谁知两月之后,她忽然开始腹痛恶心,四肢乏力。请了大夫来诊脉,发现竟然又有了身孕。

这次胎像十分平稳,安然无虞。夫妻二人大喜过望,当即关门歇业,专心养胎。十个月后,两个女婴呱呱坠地,真真是双喜临门。

秦员外一手抱着一个,乐得合不拢嘴。这两个孩子乃是孪生子,长得一模一样,稍小的那个身上有块胎记,紫红色的,看着也比大的那个更有灵气。

那日又是三月十五。秦家上下一片喜气,正筹备着给两个孩子的生辰礼时,忽然听到有人在门外大声道:“秦家老爷,贫道起手了。”

大门离屋子有些距离,这道士却声如洪钟,底气十足。秦员外一时没有想起他是谁,秦夫人却连忙命人请进来,只说一定是仙君,不能怠慢。

那道士也不客气,随着仆人径直来到了屋中。他身后跟着一个道童,手里捧着一个盘子,上面盖着一方红布。

秦夫人不能来见,托贴身婢女出来敬茶。那道士谢了茶,又向秦员外行礼,随后让道童捧着盘子上前。

“今日听闻信士喜得贵女,贫道特意来送些法器以作贺礼。不知信士还记得贫道否了?今日为庆贺信士喜得贵女,特送来生辰礼,还请信士过目。”

那道士说开了红布,屋子里就闪过一道霞光。秦员外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对银项圈,雕着金凤牡丹,做工十分精致,下面各镶着三只小铃铛。

只听那道士说:“这两个项圈,分别送给两个孩子。只是还望信士兑现当初诺言,将其中一个孩子送给我吧。”

秦员外忽然一惊,一下子想起了这道士是谁,忽然间脸色惨白一片。

他也想起了那日随口应允的话,暗道自己这真是祸从口出,当即后悔不迭。

他不敢再怠慢,一下子跪在了地上:“仙君,是我说错话了!是我说错了!请仙君恕罪!绕过我两个刚出世的女儿!”

屋内众人正喜气洋洋地等着老爷收下礼物,却忽然听了这样一番话,又见秦员外跪在地上,当即也跟着跪了下来,连连磕头。

那道士被吓了一跳,急忙俯身将他扶起来道:“信士别慌,我不是恶人,也不会伤害你的女儿,我只是带她去我观中修行罢了。”

秦员外已经吓得满头冷汗,只是连连摇头。道士知道他舍不得,但话到嘴边,又不得不说。

“信士,并非是我一定要带她走不可,实在是这孩子非同寻常,留在你身边未必能养活,还会引得各路邪神来抢夺,你不能不防啊。”

秦员外哪里肯让,哭着拜求不休:“道长既这样说,一定能有法子救小女。还请道长发发慈悲,我几个孩子都没能保住,如今好容易有了这两个,我怎么舍得送出去啊!”

那道士顿了半日,连连叹息:“也罢,也罢,你不愿意,我不勉强。等下将我送的两个项圈为她们戴上,我再给你两道符咒,你装在荷包里,每年的三月十五都放在两个孩子枕下,如此九年,应当就无事了。”

道士说着,又想看看孩子。秦员外连忙叫乳母抱出孩子来。两个女婴被裹在襁褓中,一个醒着一个睡着,醒着的那个睁开了眼睛,看到道长过来,就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道长看了看她,淡淡笑了笑,取过一个银项圈戴在了婴儿的脖子上。接着他转过头,去看另一个睡着的孩子。

那女婴正睡得香,偶尔发出一声嘤咛。

那道士冷着脸,摇了摇头,将另一个银项圈挂在了她的脖子上。他又看看那两个孩子,摸着胡须微微叹息。

“这两个孩子,不要完全当做女儿来养。不单要取名,还要取字。男子有的,她们都要有,越是平等,越是长久。记住,不要过度疼爱,恐红颜薄命。孩子五岁时,我会再来,若信士改变主意,让我化走一个,可保你家一生无虞。信士好生将养,贫道就告辞了。”

那道士说着,忽然转过身,领着那道童飘然而去了。秦员外追出去看的时候,两个人已经走远,恍惚间竟消失了。

远远地,只听到一句话遥遥传来:“非己之物,对你并非吉祥。”

秦员外对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拜了三拜,立即回房来跟夫人说了此事。

秦夫人从来对这些事深信不疑。她当即吩咐下去,叫人按照那道人说的去办。

可叹可叹。凡人之心难测,既已许诺,又不兑现,实在唏嘘。

却不知那两个女婴命数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

岑吟看到这里,背后已是冷汗淋漓。她急忙翻开下一页想再看,却发现后面空空如也。

竟是被人撕掉了。

“这……”她一下子站了起来,“公输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这书本就残缺不全,是刹魂使东拼西凑,才勉强凑齐了一本。”公输缜道,“被撕掉的几页不知下落,大约……是流落在他人手上了。”

“可有线索?”岑吟问,“这故事,我十分想知道后续如何。”

公输缜看着她,半晌之后,忽然点了下头。

“有。”

“在何处?”

“在东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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