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空她五脏六腑。】
【如你从前一样。】
【萧瑟。】
萧无常咬紧了牙关。眼前画面瞬间变幻,花灯变为阴楼,女子化为厉鬼,一片凄惨月光之下,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又瞬间复原。
呲呲。呲呲。像是有指甲在抓挠木板,每抓一下,眼前画面就变幻一分,随即又恢复成花灯盛会。
血。尸体。鬼魅。哭喊之人。灌耳的风声,凄惨的哀求,破败的院落和大门,昔时所有雕栏玉砌,如今皆成残砖败瓦。
可眼前分明是花灯,分明是热闹景象。
【你看到了吗?】那个声音问。
【你杀了人。】
【全是你杀的。】
【看看你的手。】
【萧如笙。】
萧无常缓缓抬起了双手,他的手有些微微发抖,被他缓缓送到了自己面前。
白皙修长的手指,摊开的掌心,看着没有任何变化。但忽然之间他感觉掌心满目都是鲜红,只见自己的手上不知何时站满了鲜血,染红了他的袖口,衣衫,还在不断顺着指缝流淌。
萧无常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手臂抖得越发厉害。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一双冰凉的手缓缓从身后探过来,慢慢地掐住了自己的脖颈。
“一命抵一命,萧如笙。”
一命抵一命。一命抵一命。
“你说,我要抵谁的命,”萧无常喃喃说着,朝身后看去,“苍梧?”
脖子上的触感消失,身后空无一人。眼前所见仍旧是花灯,但他却没有放下双手。
好多血……他下意识地想,好多血……
好多……
“萧释?萧释?”
一双手伸过来,一下子握住了他的掌心。萧无常回过神来,看到岑吟就在他面前站着,抓住了他的手指。
“你怎么了?”她担忧地问,“你脸色很差。”
萧无常愣了片刻,才慢慢恢复了神智。他手指动了一下,攒紧了岑吟的手。
她真美啊。
把她吃了吧。
“我没事,”萧无常笑道,“忽然想起来……我生前……”
想说什么来着,他忽然不记得了。
岑吟看着他,见他的表情起先是笑着,接着怅然若失,现在却十分迷茫,看得她心里很不安。
“萧释,不舒服要说出来,”她伸出手摸了摸那人的脸,“有什么事……也要说出来,我师兄常说,人心底都有郁结,若不抒发,会害了自己。”
“我没有。”
“撒谎。”
又想逃跑。每每这样盯着他看,他都要躲避自己,像是随时要逃走。
“别逃,萧瑟。”
岑吟说着,拇指擦过他的嘴角,有一瞬间……似乎碰到了他的獠牙。
有什么他恐惧的东西过来了。岑吟在心中说,我感觉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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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感觉得到。
迎松客栈的房间内,枕寒星捂住耳朵,跪在地上,觉得那笛声越来越响,也越来越刺耳。
红血丝布上眼角,他发疯似的撕扯自己的头发,觉得头颅嗡嗡作响。
这样不行……他捶打着自己的头颅,勉强清醒些后,便站起来跌跌撞撞地朝窗边走去。
他推开窗子,望着远处的星月与引魂灯河,却将手向脖子伸去。他脖颈上带着一枚玉佩,被他解下来,摊开放在掌心里。
“处处逢归路,头头达故乡。”他喃喃道,“本来成现事,何必待思量。”
速与尊者传信。
那玉佩忽然动了,旋转着离开他掌心,忽然变作一个玉盘,如明月一般直向苍穹而去。
此玉盘非是凡物,乃是佛国尊者千年来从不离身之物,如今脱离桎梏,当即穿越层云,穿行数界,行向了一处苍茫雪山。
它穿行在黑夜之中,却又追赶晚霞,一路来至苍凉之所。途径幽冥界,自二殿王耳边拂过,下十八地狱,辗转向上而去九霄宫阙。盘桓过佛国护法祠,绕过青烟袅袅的朱雀殿,来到流云之上。
那玉盘飞着飞着,越发明亮起来。它周身泛出佛光,竟穿破六道轮回,来到欲界天。只听刀兵劫此消彼长,喊杀声此起彼伏。欲界天众生终日生活在杀伐之中,好战弑杀,穷凶极恶,却又超脱在人道之外,天道之间。
乃是阿修罗界。
“这是何物?”一个声音忽然道。
只见一只庞然巨手伸来,一把抓住了飞行着的玉盘,送到自己面前。那竟是一尊高大的阿修罗男子,生得样貌冷漠疏离,面目阴沉邪佞,六条手臂挥舞在身后,头戴法冠,脚踩黑莲,一身白袍无风自动,上面绘着许多诡异的图腾。
“白玉盘?”那阿修罗男子道,“何人之物?竟能在此地穿梭。”
“放开它,此乃佛国尊者之物!”旁边一个隆隆声道,只见一个极其凶暴丑恶的阿修罗挥舞着十二条手臂近前,“你我不可怠慢,速速放行吧!”
“哦?”先前那男子冷笑,“我若是不放呢?”
“不放,那就等着尘海微生前来讨伐你吧。”一个妩媚多情的声音道,“他昔年可是佛国第二护法,如今位列尊者,你有几个本事打得过他?”
巨大的流云之上,三尊阿修罗鼎立不动。最后那人是位阿修罗女,八条手臂持法器而动,样貌极为美丽,妩媚之态撩人心弦。
“你不必拿尘海微生来压我。”那冷漠的阿修罗男子道,“这东西明明可以不从此处走,却非要途经此处。显然是尘海微生欲监视我欲界天众行踪。”
“你我本是八部众,乃护持佛法之神,理当受尊者辖制,何必耿耿于怀。”那美艳女子穿得少而轻薄,笑声一出,身上饰物叮当作响,“快放了它吧。”
那冷面修罗张开了手,看着玉盘迅速飞离,只是阴沉地扫视着它不动。
那美丽的阿修罗女却打量着他笑,八条手臂缓缓蠕动着,三人皆如密宗唐卡中的法王一般庄严殊胜,却又阴郁可怖。
“都说阿修罗男子丑陋暴虐,而阿修罗女子则美丽非凡。”她饶有兴趣道,“你倒是与旁人不同,长得竟比……其他男人好看一些,性子也更古怪些。”
那阿修罗男子冷哼了一声。
“是吗,那真是多谢。”
在他余光之中,那玉盘越飞越远,循着流光而行,绕过几根云柱,来到了一处广场之外。只见那广场寂静无人,四周有结界固守,显然从无人造访,似乎是在封印什么东西。
但那玉盘却不受封印影响,穿过阵法来到了广场中央。在那地方,远远看去便有一尊彩绘塑像,栩栩如生,高约数丈,是一个身着金衣的年轻男子,一手持扇,一手持萧,正在云端做舞动之相。
他那舞姿刚中带柔,携雷霆万钧之势,又有山雨欲来之相。面目英俊,慈眉作笑,很是不凡。
正是佛国第二护法神像。
玉盘飞过去,绕着那神像盘旋片刻,便朝下方落去。旋转之时,擦过一头乌黑秀丽的黑发,掀起她白色的衣裙。遥遥望去,只见有一白衣女子独自立在神像之下,正仰头看着它。
那女子看着不过十八九岁,生得杏眼柳眉,面容大气端庄。她微微笑着,任由那玉盘飞过自己身边,朝远处而去。
“哎哟哟,你还在这里看啊。”一个鄙夷又带妖气的声音响了起来,“三百年了,你也不嫌腻。”
“没有三百年。”那女子道。
她声音轻软,略带些沙哑,却十分悦耳。
“什么没有三百年?”
“才两百六十七年。”
“哈。”她身后那人冷笑,“蠢姑娘,人家早有了新欢,不要你了。”
话音一落,她身后立刻响起了一大片嘲笑声。只见无数阿修罗女摆着手臂,扭动着腰肢自云中飘来。她们穿得十分华丽,肚脐上贴着珍珠翡翠,身形曼妙动人。
“瞧瞧你那副丑样子。”有人哈哈大笑,“这人形有什么好,你非要保持这样?现本相不好吗?”
“就是就是,看看她那模样,真叫人恶心。”其他人随声附和,“放弃吧傻姑娘,他不要你了!哈哈哈哈!”
阿修罗暴躁易怒,且极为好战,若受挑衅则睚眦必报。但那白衣女子却并不生气,她虽收敛了一丝笑意,但面容却十分平和。
“情之一字,本该你情我愿。若你不情我不愿,强许无用。分离本是必然,何谈谁要,又说谁不要?”她对那些修罗女道,“你们这样激将我,是无用的。”
“切!”那几个人不甘心地啐她,“你就死了心吧。别在这犯贱,叫人看着怪恶心的。”
“姐姐们这话倒是叫我听不懂了。”那女子笑道,“我管我自己的,姐姐也管自己的,何必谈犯贱不犯贱的事。古往今来痴男怨女数不胜数,如果是个个都是犯贱的,这世上没有贵重之人了。”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当中一修罗女骂道,“你就是没本事,有本事你去抢啊?一个臭男人罢了,得不到就弄死他!”
“这话就更没意义了。”那女子指摘道,“他既不愿意,强留也无用。不如放他去,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萧无常都不记得你是谁了。”一女子在她耳边道,“他只知道有你这么个人而已,其余的,他并不关心。他早把你忘记了,你以为自己在他心中多大分量呢,还一别两宽?”
“我早不在意了。不过是看一眼,何故惹你们嘲笑奚落。”那女子仍然不生气,只是微微叹道,“姐姐们慢走,我就不送了。”
言毕,她将手一挥,瞬间阵法启,结界关,那些阿修罗女当即不见了踪影。
只留她一个人独自站在那彩绘塑像之下,静静地仰头观望。
“你看着不好。”蓦地,她忽然道,“人间哪里比得过天界,无吃无喝,除幽国外无人供奉你。若这里把你的神像也撤去,只怕你邪气会愈发加剧吧。”
但我又能做什么呢。
“世事总归是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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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