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里吗?”连休问。
“对,不过我已经记不清我家在哪一户了,”戚流抬起头看了看天空,“我家在哪一户来着?”
“你问我?”连休指着自己,“你上一次回来是什么时候?”
“爷爷去世之后就搬出去了,算起来有□□年了吧。”戚流跟连休说完,用方言跟大妈说了几句,又看着连休说:“她带我们过去。”
这两个人走这种坑坑洼洼的路比走城市的路还要轻松,若不是照看连休,只怕他们已经到了。
一路上都没看到其他人,连休艰难地跟着他们走进篱笆院子,黄土中间有一条青石板路直通里面的土砖房,十厘米高的石门槛中间凹陷得只有一个指甲盖那么高,两侧还是原来的样子,看上去不太结实的木门上面贴有一个崭新的福字,门的两边贴着一副春联,春联旁边挂了四面“光荣之家”。
戚流先走过去,推开木门,记忆中的声音稍微有一点小小的异响,现在的吱呀声更加沉闷,像是在抱怨他们没有回来过一样。戚流垮了进去,站在中央环视这座承载着他的幼年记忆的房子。
连休原以为里面会破破烂烂的无从下脚,这一看,里面的物品虽然老旧,但胜在陈列有序,空气中要一股潮湿的霉味,一束光从天窗照进来,均匀地洒在戚流身上,灰尘颗粒在他身边旋转,这束温暖的阳光点燃了他的少年气,似乎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温暖了。
大妈跟戚流说了什么,戚流点头后,大妈头也不回地走了。
连休走到戚流身边,把手伸进了光线里面,触碰到戚流时,眼前人帅到让他觉得有点不太真实。
下一秒,那魔性的笑声就把他拉回了现实。
“笑屁啊。”连休收回手,别过头。
“没什么没什么!陪我去看看爷爷,好吗?”戚流放下背包,空着手走到连休身边。
“好。”连休果断答应。
跟着戚流穿街走巷,走出最深最长的巷子,连休看到有一个小孩子跪在一座墓碑前磕头,然后站了起来,融入到旁边静默的人群里,学着长辈们低头静默,双手交握放到胸前。
墓碑前摆着很多贡品,跟古人求龙王降雨比起来,只差童男童女了。
戚流见状,默默上前。
一位长者见到他,说句方言,那些静默的人恍如初醒,楞楞地看着戚流。戚流笑着说了什么,那些人一声不吭地离开了,只有长者还在跟他交谈。长者注意到连休,然后又转过头继续跟戚流说话,不到两句,他豁然开朗般挥了挥长袖子,消失在二人的视线里。
戚流郑重地走到墓碑前,双膝下跪,对着墓碑说话,磕头,熟练地上香,对着连休招了招手。
连休走过去。
墓碑上面刻的名字跟外公说的完全都不一样。在地下长眠的人叫“戚铁羽”,并不是外公常提起的“德岳大哥”。
尽管如此,连休还是跪下,磕头,上香。
戚流握住连休的手,从指缝里挤了进去,对着墓碑说方言。连休听的一头雾水,只能从戚流的表情去猜测他说了什么,看他这个模样,看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看到墓碑上的名字,连休没控制住,笑了一下。戚流毫无芥蒂地带他去他长大的地方,他却只想着求证私利,完全没有想过真心祭奠这位长辈。
“这都被你听懂了?”戚流惊讶地说。
连休看戚流的表情就知道他没说什么好话,于是淡淡地说:“对啊。”
戚流像做贼一样看了连休一眼:“那你别说出去哈。”
“好。”
陪戚流待了一会儿,戚流拉着连休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对着墓碑鞠了个躬,“爷爷,我们走了。”
两个人慢慢地原路返回,院子外面站了许多人,他们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连休,连休被盯得很不爽,但他忍了。这穷乡僻野的地方还是保命要紧,谁知道戚流这个高中生能不能说上话啊?
戚流一边用方言跟他们说话,一边推开了木门,从家里拿出背包,掏出里面的糖果和饼干分发给众人,不忘把一颗抹茶糖塞到连休的手心里面。连休跟着戚流一起发糖,每人两颗糖果和两包饼干,遇到长辈就鞠躬,遇到就蹲下,一起一落让连休的脑袋晕乎乎地,但他还是咬牙坚持。
为什么不让他们分开来站啊?
好不容易发完了,戚流领着他们进屋,村民们自发地坐在地上,只有那些德高望重的老者坐在了藤椅上面。听到戚流说了些什么,他突然转到普通话说:“跟我来。”
连休用眼神暗示了一下满屋子的人,戚流笑着说:“没关系的,过来,我带你看看那支笔。”在连休之前走进了内屋,“忘了说,他们听不懂普通话。”
“这样啊。”连休跟上戚流。
戚流拉开木桌抽屉,拿出一个一尘不染的铁盒子,按下开关后,盒子自动打开了。
里面躺着一支笔。时间在笔身上面留下了痕迹,握笔的地方被磨得反光,戚流和连休的脸映在上面。羽毛尖尖上面就如戚流所说地一样,一支梅花顺着笔身往上爬,在羽毛底下绽放,就像在支撑羽毛一般。
看到这里,连休已经确定了。
雪梅铁羽,是连家这些年来一直在寻找的目标,足够低调和隐秘,幸而没有招到冒认的人。连休上初中那年,无意间听到姥姥姥爷的谈话,他自以为躲得很好,没想到还是被姥爷发现了,并知道了这四个字的来龙去脉,从那以后,他只是记在心里,并未像长辈那么认真地寻找过,却没想到枕边人就是救命恩人的后代。
“我能拍照吗?”连休拿出手机,按下了电源键。
“当然。”戚流目不转睛地盯着这支笔,眼睛里流淌着柔情,跟看连休的眼光不一样,连休是爱意,而这支笔是追忆。
连休把能拍的角度都拍了,刚要发到家庭群,却发现手机一格信号都没有,默默地吐槽了一下这座大山,收起了手机。
“这么喜欢这支笔,为什么不带回去?”
“因为这个村子比戚家更需要它,它就是这里的支柱。”
连休本来想引导戚流带回去,这样能让姥姥姥爷亲自鉴定,却不曾想到戚流会说这样的话。
戚流又说:“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
“做工很精细。”连休一看到梅花的纹路就爱上了这支笔。不知道戚流的奶奶花了多长时间才做出这支笔,只知道她一定是在满怀爱意的情况下去创作,傲寒的梅花愿意将自己的枝条变弯,顺着笔身盘旋而上,柔而不娇的梅花,以一己之力托起羽毛的刚烈的梅花。
戚流的奶奶,一定是一位对内温婉、对外强势的人。
“我们回去吧。”
若不是戚流突然说话,连休不会放现这间窄小的房屋已经沉默了许久。
“听你的。”
屋子里的人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说着连休听不懂的话,就连看连休的目光都没有改变。
戚流跟他们说方言,连休只能默默站在旁边。
那些人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伤感了。几位坐在藤椅上面的老者站起来拥抱戚流,其中一位从粗布口袋里面拿出了一个小瓶子,用手指沾水,在戚流的额头上面点了一下,戚流说了什么。
那老者对着连休招了招手,什么都不说。
连休已经猜到了老者要做什么,乖巧地走了过去,接受了这滴看起来不太干净的水滴,他不懂这里的方言,只能双手合十来表达自己的感谢。
被村民们送下山的时候已经天黑了。
连休一路上都在观察,这里没有自来水,没有通电,除了戚流家,连一条好一点的路都没有。
出了这座山,连休总算有了信号,见图片发出去了,他没有特意去等待回复,而是很平常地陪戚流聊天。喜欢对面住了个大神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对面住了个大神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