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他当时为何跟上来,芦梵一后来也问过。沐安域回答时依旧不正经,甚至因他当时受伤而显得有些滑稽可笑,他说:“你又忘记了,我不是告诉过你你去哪儿我去哪儿的吗。你看,你在虞都时我在虞都,你在牧州时我在牧州,你去南夷时我在南夷,你在虞舟演身边时我会跟过去,就连现在,你想死我也跟着来了,你还不明白吗?”
或许是从悬崖落下的那一刻起芦梵一就决定忘记了,可能是沐安域的温柔让她感动了,或者,她只是被与世隔绝的沈家村里的罗族人怂恿了,她决定嫁给沐安域时虽然迷糊但并不想拒绝。他们在沈家村住了三四年,最初是养伤,后来是找不到路出去。沐安域痊愈后和几个罗族人花了一年多时间才走出离开的路,然而沈家村的地界里四季多雨,山路泥泞难行,他不愿让芦梵一带着身孕和他一起冒险,等芦梵一产子等照顾好他们母子之后他再独自离开沈家村是一年以后的事。
与世隔绝很好,但是他们错过了太多,两年前的战争不出意料的是九虞略胜一筹,赵炫成功借此笼络人心民心,终登帝位。感慨之后,沐安域让人送信到虞都说明自己如今的情况。他送信到虞都只是想报平安,没想过会有人来接他们。
韩声看起来真像是为接沐安域而来,因为沐安域受罗族人三年照顾,因为看上罗苏的女儿沈苏,他献殷勤似的出钱出力,让跟他来的士兵去修路,彻底破了沈家村与世隔绝的状态。
沐安域自以为幸福地抱着孩子领着怀孕的妻子离开沈家村,等韩声成功拐走沈苏到牧州时他才知道韩声此来不是为了接他们回家,而是赵炫想给南夷一个威慑,用韩声的话说,是赵炫给沐安域一个衣锦还乡的机会。衣锦还乡?功成名就?他不是因为这些虚名才披甲重赴战场,但他的悲哀却是重登战场引起的,幼子因此生病,妻子因此迷失,父王也因此后一系列事件而去世。
芦梵一自从跟着沐安域进入军营就害怕见到虞舟演,为了避免尴尬,她还易了容让沐安域隐瞒她的身份,可她还是被认出来了。多希望他们能相视一笑就此别过,不想虞舟演突然对她示好,知道她和沐安域的关系后气急败坏地质问她为何要背叛他,之后又满不在乎地对她视而不见,继续他和沐安域一直就有的不对付,最后,故技重施地以沐安域身处南夷生死未卜来算计她,在她绝望时像个神祗似的来拯救她——在她看来他就像个魔鬼似的来威胁她,她之前是因营救虞舟演而身陷险境,如今是因被虞舟演算计而遭遇危机。同样是站在断裂的天生桥上,同样是面对死亡,芦梵一三年多前是心如死灰似的平静,如今仍然平静,只是想想营帐里的沐麒,想想被她藏在山洞的沐麟,想想不知在何处浴血奋战的沐安域,心里满是不舍。虞舟演口口声声说爱她,只是无法成全她与沐安域。他真的爱她吗?她在跌下桥面时看向略有着急略带愧疚的虞舟演,心想:未必。然而她忘了,忘了他并不爱他,只觉得坠落的感觉如此相似,一切好像可以接着三年多以前重新开始。
芦梵一只记得自己从天生桥上落入河里就昏迷了,醒来是在行进的马车上,身边是她敬着爱着的公子虞舟演。她还像之前一样,是虞舟演的武器,继续将虞舟演当主人敬着。只知道沐安域是赵炫心腹,他们只在军队里见过几次,忘记了他们之间曾经相爱过,忘记他们之间还有两个孩子。所以沐安域回虞都后第一次见她,她建起心里防线防着他,不信他说的一切;第二次见面时她不耐烦地匆匆离开,留下一句她与虞舟演不日便要成亲还请公子自重;第三次第四次及之后见面,一个是归义王,一个是将军夫人,一个满怀心事,一个顾自怅惘。
芦梵一和虞舟演的婚事,按理说是两人心甘情愿,可结局却不尽人意。成亲当天,归义王送来一份大礼,不失礼仪。洞房花烛之夜,本以为皆大欢喜,虞舟演虽是军人,却也有温柔一面,洞房之初两人可说是缠绵缱绻,可结合之时一切都变了。虞舟演仿佛惊觉怀中之人已非完璧,早不是当初那个略带单纯的冷美人,自己费尽心思得到的却只是一个残缺之物,而毁掉美好的人竟是自己想方设法要除去的人,一时间满腔愤恨成了武将常有的粗暴,误将怀中之人当成个发泄的玩物。芦梵一虽说心里有莫名的缺憾,但也没抵住洞房花烛的喜悦,嫁给心上人的开心笼罩着她,她会做的能做的哪怕是羞涩也都给了眼前之人,她以为两人结合时的痛楚是因为开心过了头,以为自己夫君的迟钝是和她一样不懂这些事,以为自己命定之人的粗暴是因为酒醉,是因为情到深处而不能自持,所以身体的疼痛她极力忍着,不舒服咧嘴笑着,痛到心碎她也极力配合眼前的粗暴,她竟然要以粗暴残忍填充自己内心的空荡。
虞夫人的生活简单无味,夫妻之间没有未成婚时的你侬我侬,她不知道自己的夫君为何突然冷淡,或许是多年执行命令的习惯,她习惯站在那里等候命令,不做过多的猜测。虞舟演待她不错,但是除了洞房之时,除了偶尔虞舟演醉得一塌糊涂之时,除了虞舟演满腔愤怒无处发泄之时,他们从来不同房,因此将军府里小妾只增不减,不过她的夫人之位却没人可以动摇。好坏她都收着,那些她以为的好经年累月也酿坏了。虞舟演的不管不顾,伤的不是芦梵一的身体,她只是心痛,尤其是虞舟演为了补偿她而随便选一个小妾的孩子给她养着,权当替身,她是真的心痛,除此之外别无他想,于是整日吃斋念佛,她不找虞舟演,虞舟演也不来寻他,相安无事地过了十多年。不知道近一两年来发生什么转变,虞舟演频繁地来寻她,直说她曾经生过病,说她忘记了最重要的人,本来她也不曾奢望有什么重要的过去需要记得,可心里总是空落落的,也就跟着虞舟演瞎折腾,想方设法要找回自己失掉的过去。
不深究,不猜测,大概也知道虞舟演是想用芦梵一来对付沐安域了。芦梵一是虞舟演一派,针对沐安域的计划她多少是清楚的,林漱正想知道他们的谋划,只听见一声呼喊。
“林漱——”骆橪的声音,似入梦魇遇见恐怖之事,有颤巍巍的尾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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