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通道,“故事。你还会讲故事啊。”
赵启秀道,“不算故事,算真实发生的吧。有一次,我们去往龙野坡祭拜。那时,天下着大雪,龙城外一片茫茫,看不到人烟。爹脱口道,‘沙草晨牧,河冰夜渡。地阔天长,不知归路。’还说这是古战场,常覆三军。”
李安通听完怔然良久,这首词,她虽不懂意思,却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慷慨,当年上战场,她的感受正与此相同。
赵启秀解释道,“当时我听他念完,因为太小,不太理解。我爹说,龙野坡是个血地,埋葬了太多的英魂,他们的执念太深,煞气久久不散。这些战士明知前路茫茫,却仍然义无反顾,就跟你说的,当时我就想,人的生命真是短暂。
我其实还有一个叔叔,早年参军,反抗何贤,他十五离家,死讯传来的时候,我爹大哭。叔叔名为赵益,死时年仅三十,还没娶妻呢。他也葬在龙野坡。
那次我们去龙野坡就是为了祭奠他的。刚在坟前摆好酒,突然就见远处高坡上,一个少女隐隐地出现。那个少女脸很白,一身白衣。当时雪下得很急,旷野上连个人都没有,怎么会平白出现一个人?”
李安通道,“文叔,你讲鬼故事啊?”
赵启秀摇摇头,“不是。我和爹都很奇怪,她一个人站在龙野坡的最高处,先是对月酹酒,弄完又拿着一把瑶琴,开始弹唱,唱的歌曲,就是我刚才给你讲的那一首。”
李安通脱口而出,“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这首诗她印象深刻,所以已经会背了。
赵启秀点点头,“女子唱完,对着我们虚弱一笑,风一来,女子也不见了。”
李安通小声惊呼道,“不见了?你还说这不是鬼故事。”
赵启秀道,“我还没说完。刚开始我们也很惊讶,那天我和爹住在青犊县,打算第二日回龙城,在酒楼里听说那个少女的事情。原来她是檀乡村人。现在已经嫁到了青犊来。”
李安通道,“檀乡?”龙城的西南是青犊,东北是大渊村,而西北就是檀乡那边,那里的人都姓檀。
赵启秀点点头,“对,檀乡。檀乡村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每年就有许多人去祭奠姚川将军。”
李安通道,“为什么?”在西宋的历史上,开国将军姚川被认为是逆臣贼子,是个十恶不赦的人物。故先西宋建国初期,根本没有人敢说姚川一句好话。
赵启秀道,“因为当年赵皇要杀姚川,在龙野坡设下陷阱,姚川将军明知是一个圈套,却还是去了,正是因为一个人。那个人就是谭公。
“当年正是檀公发掘姚川,姚川知恩图报,听从了檀公的话,才慷慨赴死。檀公知道姚将军的心意,觉得万分对不起,之后就命自己的后人,每年就要去祭奠。
“转眼二百年过去,能坚持了的不多了,刚才那个少女就是唯一的一个,据说最近几年都住在了青雉寨上,还守护着你之前说的那把鬼彻剑。
“其实姚川将军死时也只有三十岁,听说他死时将士有几千人一起赴死,不一同赴死便跪着给他送行…”
李安通转过头,“文叔。你给我说姚川的事情是想说明什么?”
赵启秀微笑道,“生命短暂没有什么,但求问心无愧,就像你三师兄司徒贞。我想他临死的那一刻,必然是无怨无悔的。”
李安通微笑地不说话。姚川生命短暂,正史并没有给他一个很好的评价。而她前世,苦守长安城,更是众人离心,到如今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