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州,乌里苏达雪原。
寒风凛冽地吹着,灌入肺中,仿佛在胸腔之间凝了块生铁,叫人连呼吸都十分困难。放眼望去,视线里唯有覆着皑皑白雪的荒原,冰冷而寂静。
酒幌被风刮得摇摇欲坠,灰衣的小少年站在门口,不住地搓着手,从外表上看,他应该只有十几岁大,面容虽然脏污,但掩饰不住容颜的清秀,唯有眼角一点朱砂痣,莫名透出几分妖异。
许是怕冷,前面又是大雪封路,小少年准备关店打样,刚将抵窗户的叉竿放下,忽然听见哒哒的马蹄声由远至近传来。下一个瞬间,头戴斗笠的黑衣青年出现在眼前,随着“吁”的一声,他勒住缰绳,利落地跳下马,整串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
“店家,还做生意吗。”出乎小少年意料,那青年虽一身劲装,作宗门弟子的打扮,腰间悬着一柄古朴的佩剑,尚在鞘中便能令人感觉出逼人的剑气,定然是出自名家之手。语气却没有惯见的宗门弟子盛气凌人的毛病,反倒极为礼貌而克制。
小少年愣了愣,打量了客人几眼。在看到剑柄上系着的剑穗时,眼神忽然微微一变——上好的羊脂玉玦,温润细腻,雕刻成烛龙穿梭于流云间的模样。可惜只有半枚,若是一整块,怕是能买下整间客栈。
察觉到店小二的目光,青年微微咳嗽一声,打断了他的窥视。小少年回过神来,忙道:“做的做的,客官里面请。不知客官要点些什么,我这里有上好的烧酒,烫熟了刚好可以热热身子。”
“不必了,我不喝酒,上些小菜就好。”只见那青年摆摆手,想起了什么,又嘱咐道,“记得给我的马喂草。”
小少年答应一声,旋即转身张罗了起来。进店之后,那青年也未曾摘下斗笠,而是随意地找了处靠里的位子坐下。风声萧萧,有积雪压断了枯枝,发出“喀”的轻响。后院的马厩间,通体雪白的骏马安静地啃着草料,偶尔打几个响鼻,呼出一片雾气。
小少年一边擦着桌子,一边随意地和黑衣青年攀谈起来,“客人有没有听说,这次光明圣教的内乱,不止明清,明澈和明虚长老死了,连叱咤西州的风使也死了。”
“风使?”黑衣青年手指不易察觉地抚上腰侧的龙纹玉诀。
“对啊。就是光明圣教的风使,也是凌霄阁的弃徒,文瑶皇后的侄子,延夏齐家的大公子,齐光。”
小少年似是对风使了解颇深,黑衣青年微微蹙眉,不过转念一想,客栈里人来人往,店小二见过的三教九流数不胜数,这里又是在崆邙山脚下,他知道个把风云人物也不算奇怪。
小少年继续道:“相传齐光出生的时候,廉贞星光芒大作,钦天监的太史令断定他是廉贞星转世,将来必定为肱股之臣。先帝听了太史令的话喜不自胜,赏赐齐光以龙纹玉玦,并亲自为他取了‘云炤’的字,寓意‘云起龙骧,炤耀天外’。后来七绝大会,齐光一举拔得头筹,赢得神医谷叶老谷主的青睐,亲自为他和叶三小姐定下婚约。那个盛况,放眼整个中庭,无人能出其左右。”
黑衣青年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喝了口茶水。
“哎,就是可惜……你说这样一个人,怎么好好的就叛国弑父,投奔光明圣教了呢。”小少年摇摇头,极其惋惜地道,明明刚娶了叶老谷主的掌上明珠,放着好好的凌霄阁阁主不做,就被人发现与光明圣教有染,连自己的父亲都不放过,干下弑父的畜生行径。”
“你怎么确定这些就是他干的?”黑衣青年总算开口,神色平静,“自西州有光明圣教以来,中庭宗派一直将其视作邪魔外道,双方势同水火。齐光这样一个世家公子,名门正派的身份,有着无限光明的未来,怎会私通外敌,干出弑父的滔天罪行,自毁前程? ”
“怎么不确定?数百封书信来往,人证物证,清清楚楚。”小少年一挑眉,“面对各大宗派的质疑和愤怒,齐光放火烧了祖宗祠堂,接连打伤昭天门、星曜派、玉清观和梵音殿的掌门,连如今的七绝盟主,承剑山庄的庄主颜如卿都被他重伤。从此齐光背弃中庭而去,在光明圣教里一路扶摇直上,还创立了拥有十万守岚卫的怀雪营。”
小少年轻嗤一声:“齐光在西州风头无两,只是苦了叶三小姐红颜薄命,夫君叛变之后,她回到神医谷,不久就与世长辞。叶老谷主一生救人无数,末了却保不住自己爱女的性命……”
听着小少年的话,黑衣青年默然片刻,还是缓缓开口,语声略微低沉:“我曾听过一种说法,说齐光之所以背叛中庭,是因为……发现倾国之乱的一些事,对中庭极其失望才如此。”
“别说倾国之乱,只说齐光,对中庭失望就可以叛国弑父了吗?不过话说回来,齐光这种狼心狗肺的叛徒,现如今死了也是活该。”小二出声反驳,似是对齐光不屑至极,然而还没等他再多说几句,一枚石子打来,“啪”地击碎了他正在擦拭的酒坛。
“嗯?”小少年微微诧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