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极深。
沙沙的声音不断在草丛间回响。
钻心的痛楚从断腿上传来,伤口已经化脓,但他仍要拖着残败的身子,跌跌撞撞地往前奔跑。因为他知道,自己每拖延一秒,闻着血腥味跟来的怪物都会增多。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的石壁上,突然出现一处洞穴。如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他忙不迭地钻入其中。无边无尽的台阶层级而上,他勉力地支撑自己,艰难地爬着。终于,再度抬起头时,他看到黑暗尽头露出的一线曙光。
爬出来的刹那,他摊在地上,长长舒了一口气。身后再也听不见怪物追来的脚步声,还有那种无处不在,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石壁上有燃烧的蜡烛,忽明忽暗的火光里,想起这些日子,自己接连死去的妹妹和母亲,还有船上其余的旅客,他忽然一阵心酸,却只能徒然地抓住褴褛的衣衫,狠狠拭了把泪水。
滴答,滴答。
水珠顺着倒垂的钟乳石坠落。
他只觉得口干舌燥,勉力地支撑起身体,一步一步挪过去,找到水坑后,趴在边缘狠狠喝了几大口水。寂静的洞穴里,只剩下他咕嘟咕嘟痛饮的声音,显得分外清晰。
窸窸窣窣,似是铁链在地上拖动的声音响起。
他猛地抬起头,环顾四周,风平浪静,悄无声息。
——难道是自己耳聋了?
竖起耳朵听了半晌,都未发生任何异样,他再度伏下身,决定喝完最后一口水。突然,眼角的余光里,他瞥见到水面上有青色的人脸一闪而过。他惊恐地转过身,依旧什么也没有。
他纳闷地摸摸头,“啪”的一声,有冰冷的液体打在手背上,黏腻而腥臭。似有阴风经过,周围的火光在瞬间熄灭。他缓缓仰脸,向液体滴落的上方看去,正与一双血红血红的眼睛,四目相对!
“啊——!!!”
夜色深沉,荒芜的小岛上,无人听到少年绝望的哭号。
雨是不知何时开始下的。
细雨绵绵,云梦泽上烟波浩荡,茫茫白雾之间,天水仿佛都成了一色。码头上零零星星散落着一些货箱,几名苦力吃力地把箱子装运到客船上。杉木船身漆着的桐油已然斑驳,显出年代的久远与陈旧,泛黄的帆布还未升起,被风吹得微荡。
还没到启程的时候,船舱内光线略有些昏暗,挤挤挨挨坐了十几号人。乘客你一言我一语,声音嘈杂而吵嚷。但说来说去,大家讨论的都是同一件事——云梦泽最近旅人无故失踪的诡案。
“哎,听说没,前天又有客船失踪了。”
“可不是,一连失踪好些人了,官府遣人去找,但找到的都是些空船。”
“真是奇了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难不成这湖上有鬼?”
“谁知道呢,我只想这趟能平平安安,老家可有一个婆娘和孩子在等着我呢。”
……
乘客的交谈还在继续,一处不甚引人注意的角落,黑衣的青年静静听着乘客的议论。洛孤绝眼眸微垂,静静凝视着手边的纯钧剑。数日之前,师父岳君霖接到来信,信中说神水门近来频频于云梦泽一带作乱,劫掠客船,恐有阴谋。洛孤绝自行请命前往神水门调查此事。
如果自己猜测的不错,这艘客船上的人,只怕也凶多吉少。
他回忆着城里打探到的消息,忽然整艘船轻微地一颤,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传来,似有不少人上了船。洛孤绝迅速地掠出船舱,料曾想才到甲板,一道红影迎面扑来!
说时迟那时快,他敏捷地一侧身,几缕发丝贴着脸擦过,鼻尖传来幽幽的蔷薇花香。与此同时,甲板上多了数十名灰衣人,手持利刃,恶狠狠地盯住洛孤绝身后的红衣少女。
“不想死就给我让开,挡了神水门的道,让你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