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烟花全部都点燃,粉红、淡紫、天蓝……五光十色,如盛大的典礼,徐徐拉开序幕。苏盈和云无心靠在船头,兴奋地对着夜空指指点点,品评哪朵烟花最好看。
看到两人的样子,洛孤绝与颜舜华对视一眼,无奈摇头——得,又被无视了。
颜舜华轻咳一声,试图引起她们的注意:“别光顾着看烟花,准备了宵夜,不尝尝吗?”
“嗯?宵夜?”苏盈回过头。
洛孤绝开口:“你爱吃的绿豆糕、枫叶酥、金丝酥雀,还有拜月祭定要吃的莲蓉月饼,全是厨房现做的,我去端给你。”
苏盈瞬时喜笑颜开,两步并作一步,冲入他怀里,紧紧抱了一下:“就知道你最好了。”
说完,她又亲了口他的脸,然后才放开,“去吧去吧,我和无心在这里等你。”
颜舜华向云无心努了努嘴,意思是同样是未婚妻,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云无心轻哼一声,别过脸,没理他。
洛孤绝走后,苏盈和云无心手牵着手,来到早已备好的酒席间入座。
“嗯?这酒?”云无心浅浅抿了一口琉璃盏里的浅金色琼浆,描画得纤长的远山眉不由得微微蹙起,“九霞清醑?这不是皇室特供的酒么?你怎么弄来了?”
颜舜华笑如春风,道:“只要我想,天底下没什么是承剑山庄找不到的。”
凝视着轩轩韶举的白衣贵公子,云无心眼里闪过不知什么情绪,终是什么都没说,以袖掩面,将琉璃盏中的酒液饮尽。
苏盈听到他们的对话,也喝了一杯,道:“果然味道不错,名字也挺好听的。”
“翌.太.祖与廖皇后大婚之日的贡酒,自然是世间独一份了。”颜舜华道。
“嗯?居然还有这样的来历?”苏盈微有诧异。
云无心点点头,道:“传闻这酒是翌.太.祖亲自酿造,据说是为故人准备,可惜最后……终是没能等到故人品尝的一天。”
“不用说,这故人肯定是龙笙宫主了。《南黄往事书》里写过,龙笙宫主擅饮酒,好美酒,她扮作男儿身的时候,曾与翌.太.祖大醉三日,而两人在南荒告别的那日,亦是龙笙宫主恢复女儿模样,提着一坛酒去找翌.太.祖拼酒,并在南荒的月下,为他独舞一曲。”
云无心同样感慨非常:“是啊,我听到这个传闻的时候,第一时间想起的也是龙笙宫主,倘若她没有死在鸣玉关之战,或许后来……”
见云无心与苏盈讨论得兴起,颜舜华蓦地开口:
“说起来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你们女孩子都那么喜欢看《南荒往事书》?”
“我就是单纯喜欢里面那些儿女情长的故事啦,你想象这样一个场景,细雨纷纷,少年与少女在沐澜江的乌篷船边相遇,那时少年不是后来翌朝的皇帝,少女也不是后来南荒的女君,他们就是单纯的一对少年男女,多好呀。”
苏盈双手捧脸,无不憧憬地道。
颜舜华笑了笑,接着她的话道:“后来谁都没有料到,沐澜江旁的一场相遇,竟成了改变两个王朝命运的起点——所谓风起于青蘋之末,就是如此了。”
云无心插话道:“可是……这样的改变,应该也并非翌.太.祖所愿吧。虽然翌.太.祖最后赢得了天下,可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了,有的只是满廷朝臣,高呼吾皇万万岁。而他最开始的心愿,只是和自己喜欢的姑娘,还有一帮好兄弟,去春日的九曲溪旁,沐风而歌。”
听了云无心的话,苏盈似是想起什么,喃喃自语:
“那么高的皇位,应该很冷吧?”
“苏姑娘的理解倒是有趣。”颜舜华摇摇头,开口:
“但另一方面,《翌.太.祖本记·第六》也曾记载,翌.太.祖在苍梧县起兵事变后感叹,吾欲与卿笙磬同音,此非难事,然,若无国,何以为家?”
“什么意思?”苏盈听得一头雾水。
“就是翌.太.祖说,他也想和心爱的女人在一起,这不是什么难事,但如果没有一个和平的国家,拿什么给她一个家?”云无心向苏盈解释道。
“那翌.太.祖这个卿,指的是谁?”苏盈关注重点果然跑偏了。
“谁知道呢?史书里没有详写,不过夏侯皇室的官方说法,肯定是廖皇后啦——当然我是不信的。”云无心吐了吐舌头。
“无论你信与不信,对当时的翌.太.祖而言,迎娶廖皇后,是最正确的选择。”颜舜华神色淡淡。
“为何这样说?”苏盈撇嘴,“搞得好像他完全没得选一样。”
颜舜华平静道:“华容道之战结束后,翌.太.祖占据汧灵、青溪两郡,却只剩下骑兵两千,粮草百担。此时的翌.太.祖若是想定国安.邦,必定得借助世家大族的力量。”
“最终,在帝师归元子的游说下,青溪廖家选择支持翌.太.祖,并联合其他五姓世家,赠与翌.太.祖黄金万两,令六万宗族子弟誓死追随。”
“因此,作为双方结盟的见证,翌.太.祖迎娶廖家的嫡女廖映染为妻,承诺他日必将予其后位,庇佑以廖家为首的世家大族——”
他顿了顿,缓缓道:“百年无虞。”
听颜舜华说起真正的历史,苏盈一时哑然无语。颜舜华又道:
“就算是《南荒往事书》,决定乾坤的鸣玉关一战中,龙笙宫主为翌.太.祖挡剑,翌.太.祖千里夜奔,依然挽不回挚爱性命。最后,他还是选择回到战场继续前进,不是吗?”
“实际上,在正史之中,翌.太.祖给士兵下的命令,是必须前进,如有退让,格杀勿论。若非如此,翌.太.祖也无法在鸣玉关之战里反败为胜,斩杀伊萨尔王,建立翌朝。”
说着说着,颜舜华似是有些感叹,以一根银筷敲着琉璃盏,念出翌.太.祖写的《氿风歌》:
“纵使英雄宝刀未老,哪堪他、翻云覆雨手?
故人抱剑今未归,是红颜白发,枯骨成灰。”
遥想着数百年前惊心动魄的一幕,蓦然之间,苏盈又想起,第一次拉着洛孤绝去听书后,他对自己说的那句:
“因为他是帝王,不仅仅是龙笙一人的帝王,更是中庭万千子民的帝王。”
她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紧——最是无情帝王家,哥哥与怀溯公主,便是现实中自己见过的,最好的例子。
若……若洛孤绝的母亲真与庆德太子有关系,他真是太子遗孤,他当如何?他能如何?
他,又……将如何?
正在此时,洛孤绝端着点心走过来,“已经好了,要尝尝吗?”
苏盈收回心思,决定不再去想这些烦人的事,还是眼前的良宵佳节更要紧。
她从各色点心里,拈起一块莲蓉月饼,放入口中,然而还没咽下去,就含糊不清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