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3三峰暴雪
这一回说到，拖雷小王子只身犯险，完颜陈和尚孤忠报国。
时间转眼到了AD1229年，西征归来的成吉思汗死在了西夏，窝阔台继位后，大举侵金。AD1231年，窝阔台决意亲征。但是，这一仗，是拖雷一个人的伟业，也是他的绝唱。作为巨侠郭某的安答，拖雷比起当时其他蒙古高层来，对待汉人却要狠得多。（这是什么逻辑？）
野狐岭已经过去二十年了，新一代大金英雄成长起来，比如完颜陈和尚建忠孝军一改对蒙的颓势；金国封建九公崛起；皇帝也换成了金哀宗。当时大金主力剌蒲阿、完颜合达死守潼关、黄河一线，与蒙古大汗对峙。（自蒙古主力西去之后，成吉思汗赐中原国主木华黎九斿白纛，如朕亲临，专事征讨金国。木华黎一改之前蒙古军到处残破的战术，招俘纳降，他手下蒙古兵只有一万多，契丹人、女真人、汉人倒有八万多。所以金国日夜不宁。但是虽然如此蒙古军始终攻不破金国的关河防线。）
且说这完颜陈和尚的忠孝军这支据说是东亚最强重骑多次大败蒙古，取得了大昌原、倒回谷等一系列胜仗，甚至打败了蒙古名将速不台。（正大五年AD1228年，蒙古军进攻大昌原（今甘肃宁县东南），金军总帅平章政事完颜合达问谁可为前锋，陈和尚应声而出。他已沐浴易衣，誓决一死战，披甲上马，头也不回地去了。这天，陈和尚率忠孝军四百骑力战，破蒙古兵八千之众，三军将士奋勇参战，取得了大昌原之捷，自从金蒙战争以来已经二十余年，这是金朝第一次取得这样大的胜利。向朝廷报功时，陈和尚论功第一，金哀宗亲自下旨表彰勉励，授定远大将军、平凉府判官，世袭谋克，一日名震天下。陈和尚和他率领的忠孝军为诸军所倚重。正大七年AD1230年，蒙古真定万户史天泽率领河北蒙、汉军围攻卫州（今河南汲县），陈和尚随平章政事完颜合达，副枢密使移剌蒲阿救援，他率忠孝军为先锋，击败蒙古军，解卫州围。正大八年AD1231年，蒙古速不台部攻陕西，兵至潼关，他率忠孝军往救，大败蒙古军，追至倒回谷（今陕西蓝田东南）（倒回谷之战）。陈和尚在四五年间，屡立军功，官至御侮中郎将。）其实，一方面自然是陈和尚战力强悍，另一方面，蒙古自成吉思汗死后，草原争权，大汗与监国相互不对付，弄得底下人难以自处。比如经略中原的五投下本来交给成吉思汗亲封的中国国王木华黎负责，木华黎在蒙古主力西征的情况下，很好地完成了任务，木华黎死后，其子孛鲁继位，继续经营得有声有色，但是孛鲁死后，其子塔思却袭其爵未能袭其权。显然一朝天子一朝臣，窝阔台上位后，繁花似锦的中原令其眼热不已，绝不容许完整地交予旁人。所以他一方面派汗帐第一猛将速不台不中原渐渐接管、主持中原事务，塔思沦为普通五投下首领，另一方面，他要借中原的局势，给亲爱的好弟弟、监国大人拖雷，好好挖一个坑！
于是蒙古意欲向盟国大宋借道迂回攻金，（据说是成吉思汗的遗谋，即所谓斡腹战略。）此时，已是大宋理宗年间，大宋不是没有战略眼光，不借！当然是让两个狼族去火并多些时光，都打光了才好哩。好一个拖雷安答，强行借道宋境，攻打起盟国来毫不留情，以数万之众，在宋境、金境中纵横驰骋，毫无后勤与补给，打到哪里算哪里，从凤翔南下（陕西），一直屠杀到四川中部泄愤，然后才掉头屠汉中等地，于武当山大破宋军之后到AD1231年12月渡过汉江，离开宋境。史书记载蒙古军经过的十七个州被屠了五个，整个区域内屁民死亡十分之六七。（反正我是体会不到金庸选择拖雷作为郭巨侠安答的理由，哪怕是察合台也比拖雷祥和些。拖雷小王子作为成吉思汗的爱子，完全继承了大汗的勇武与嗜杀，又有幼子守灶的传统加持，他没有继承到汗位果然也是蛮奇怪的，所以他的子孙替他完成了伟业。这一段历史，我一直觉得上天的眼睛无时不睁。）拖雷“借”道宋境，所过多戳破。（我知道你很能打，但如果这需要我的族人的尸骨来证明，那么我是不会服你的。尤其是你一贯以屠杀平民为能。）拖雷安答的形象完全崩塌。
渡过汉江后，在金国境内，拖雷亲率大军，采用游击战术来拖累金朝大军。金自中都不行后，已迁都汴京，此时拖雷兵锋遥指汴京。在邓州的金军主帅完颜合达听说汴京危急，在AD1232年正月率所部二十万大军北援。蒙古拖雷只分兵三千人跟从，专在金军吃饭和宿营时挑战，弄得金军不得休息，疲惫不堪。当金军走到钧州（今河南禹州市）三峰山时，所带的粮食已于三天前吃完。拖雷已提前赶到三峰山设伏。这时天气突变，降下大雪，泥淖没胫，金军“将士批甲胄，僵立雪中，枪槊结冻如椽。”“僵冻无人色，几不能军”，金军由于沿路补给不上，已经开始有部分士兵没饭吃了，最严重的部队，到这个时候已经断粮三天。而来自北方的蒙古军则习惯于在寒冷的气候下作战。拖雷拖住金军主力，此时各路蒙军口温不花等已向三峰山集结，在对手已极为不利的情况下，两路蒙军围住金军，轮流休息攻杀，蒙古军故意让开一条通往钧州的路，金军仓皇逃命，蒙古军紧紧追击，金军突围，半途被蒙军拦腰截断，大军崩溃。在此之前，有蒙古将领劝他说，反正窝阔台大汗已经快来了，不如等他来了之后一起计议，再决定行动方案。拖雷回答说，“机不可失，彼脱入城，未易图也。况大敌在前，敢以遗君父乎！”于是便计议了发动总攻。三峰山破，拖雷万里独行、以少博多，独成大功，但也是最后的辉煌了。很快为他哥所忌，死得不明不白，也算是不得好死，为他手中的无数冤魂所报。
完颜合达、完颜陈和尚率金军残部退至钧州城内，旋即被蒙军破城，合达被杀，陈和尚巷战不欲无名地死於乱军中，亲自来到敌营，却不肯投降而被杀。移剌蒲阿向汴京逃奔，为蒙军擒获，同样不肯投降而被杀。金将张惠持大枪血战前行，力战而死，其部下全军覆没。（号称赛张飞！他原本是花帽军完颜霆手下悍将，后受金人猜忌投宋，在宋也不爽，再次反投金国。没想到葬送在此！）杨沃衍、樊泽、高英三部血战突围而出，却再被蒙古军包围，三部兵马全军覆没，樊泽、高英战死；杨沃衍自杀；武仙成功逃脱，成为日后大金仅存的武力依托。潼关金将李平闻讯后投降，黄河以南十余州皆为蒙古军所占。金军最后的主力在此役溃败，损失骁将多员，“兵不复振”，亡国指日可待。
其实完颜陈和尚本来已经躲过去了，没有被蒙古军发现，但是他自己走出来见蒙古军，并要求见蒙古大将。拖雷问他，他说：“我忠孝军总领陈和尚也。大昌原之胜者我也，卫州之胜亦我也，倒回谷之胜亦我也。我死乱军中，人将谓我负国家，今日明白死，天下必有知我者。”蒙古军要他投降，他不肯，于是蒙古军用刀背敲断他的小腿骨，然后问他：“现在降不降。”完颜陈和尚用断骨坚持站立，仍然不肯投降。蒙古军又用刀割开他的嘴巴两边，一直割到耳朵，然后再问他降不降。完颜陈和尚一边忍受蒙古的零碎刑罚一边大骂不绝，至死不屈。年仅四十。拖雷对他的忠义感到钦佩，亲自用酒祭奠他，说：“好男子，他日再生，当令我得之。”（你马上也要死了好吗，还有个屁他日啊喂。）
作为一生不败、武力强横、杀伐屠戮的拖雷王子，（比如你在呼罗珊屠城屠得也是蛮爽的。）结果被一个实施者与参与者谁都不会相信、但逻辑自洽的阴谋搞死，也算是天大的笑话了。闻拖雷大捷，窝阔台大汗就躺倒了，急招回拖雷，然后萨满巫师说已把大汗的病放在巫水里，请监国大人以身代、挽救大汗之病。（当时窝阔台继位时，因为拖雷的幼子地位与赫赫战功，难以安置，所以给了个监国的位置。这是个很尴尬的位置。南明诸王动不动给自己加监国称号，于是自己人搞自己人，这是一个道理。）这是个逻辑陷阱、两难选择，你不喝就是不忠，那么杀你个没商量；你喝了那么你死了也是代大汗的病而死的，大伙儿表示理解没毛病。拖雷王子喝了很快就死翘翘了。作为能抗得住万里孤行的强健体魄，一碗水就放到，这碗水没毛病谁信？反正我是信了。也许是大汗心机，也许是萨满巫师体察上情，也许拖雷王子积劳成疾正巧了。。。反正成吉思汗最宠幸也最能杀的爱子，就这么窝囊地死了。同样年仅四十。（拖雷杀陈和尚，这又是一个以四十还四十的果报。）
对此战，对立的双方，跟大宋血海深仇的金军，与尚未对大宋完全露出獠牙的蒙古，我们却必须承认，这场对决中，反而是完颜陈和尚更加披洒着人格的光辉。金史是元人所写，但毎看到这一段时，所有人内心的天枰，却都倒向了这个小名叫陈和尚的完颜彝的女真异族。因为这种事迹完全符合我中华文明的忠义传统，明代李东阳作词赞到：“汝何官？金大将。汝何名？陈和尚。好男子，明白死。生金人，死金鬼。胫可折，吻可裂，七尺身躯一腔血。金人愤泣元人夸，争愿再生来我家。吁嗟乎！衣冠左衽尚不耻，夷狄之臣乃如此。”
说实话，在写三峰山开头与结束的心境是完全相反的。刚开头时，胸中充满了对女真王朝报复的快意，你也有今天；但随着行文，蒙古主将越来越猥琐，女真大将越来越光彩，所谓壮怀激烈的悲剧的英雄更容易动人心吧。
15.1.4谬史氏曰
《北史》说，“（鲜卑别部）南者为契丹，在北者号位室韦。” 契丹室韦应系出同源。那么，对应着当初的出河店、护布答契丹的惨败，同源的蒙古以野狐岭、三峰山报之不爽。应而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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