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看向徐臻,徐臻立即展开地图,道,“先生请看,离开此处最近的三座城分别是都昌城,安阳城,襄远城,只要在粮草告竭之前,也就是七天之内,再拿下一城,就能获得充足的粮草补给。”
萧暥问,“徐将军打算拿哪一座城?”
徐臻道,“适才我有些想法,姑且一说,襄远城刚刚投降,云越已经驻军,且不知萧暥本人是否在军中,未知虚实,不好拿。安阳城的城墙坚固,且有广原岭山寨的匪军接应,也不好拿,只剩下都昌城,都昌城原本就是我们的城池,所谓知己知彼,而且都昌城的守军只有一万多人……”
“不,”禄铮指出道,“不止一万人。”
徐臻赶紧道,“主公有何高见?”
禄铮道,“今早我们留在都昌城的暗哨回报,从六月中到现在,都昌城每天都有三五千军队调入,粗略一算,半个多月下来,也有七八万人了,加上他们原来就有一万多军队在城中,现在的兵力不下十万人,不可小觑。”
徐臻脸一下子紧绷了起来。所以都昌城也不能打。
大堂中顿时沉默下来,气氛凝重。
这三座城都不好打,那么七天后粮食耗尽,这黄龙城不攻自破了。
而带着军队离开黄龙城更不用考虑,禄铮手底下这只军队他自己最清楚,全是一群为利而来的匪兵。
这些人为他打仗,因为赏赐足,还有黄龙城里的酒池肉林,可以在乱世中享受声色犬马。
如今他若连军粮都供给不上了,只要一出城,这军队立马就散了。近十万人军队倾刻间土崩瓦解。
禄铮沉默半晌,像是痛下决心般,“取襄远城。”
“朱优兵弱,云越又刚到襄远城,立足未稳。我们还能赌他一把!”
萧暥心中顿时一惊,不行,这是他碗里的!
某狐狸极其护食,他碗里的肉,谁都别想抢!
萧暥立即关切问,“主公打算带多少兵力,去攻打襄远城?”
禄铮想了想,“四万。”
萧暥摇头,“太少,襄远城为襄州首府,城墙坚固,四万人若一时无法攻克城池,粮草又即将告竭,当如何办?”
禄铮沉着眉,“先生以为拿下襄远城,需要多少兵力?”
萧暥道,“襄远城内,云越带兵一万,朱优兵力虽弱,十万折成一万,所以加起来,城内守军也有两万精兵,我们攻城至少六万人。”
禄铮脸色难看,“不行,黄龙城中只余三万守军,近旁都昌城十多万人马,倘若他们趁虚来攻,黄龙城危险。”
他这话说完,整个厅堂内鸦雀无声。
那是没辙了。
分兵去攻城,兵少了,打不下来,兵多了,黄龙城守备空虚,很可能被趁虚而入。
禄铮垂头丧气,看着他手下一群将领和谋士,“往日你们不是主意很多么?现在都哑巴了?我们难道在此等着粮草耗尽,军队哗变?”
萧暥瞧着火候差不多了,“主公,我有一个主意,不知道可不可行?”
禄铮神色一亮,“先生快说!”
萧暥道,“去安阳城。五千人即可。”
这话一出,众人哗然。
当他们是傻瓜吗!五千人拿下安阳城?
史胤嘲讽道,“先生这是在开玩笑吧,安阳城和广原岭互为犄角,堪称金城汤池,五万人都未必可取,五千人想拿下安阳城?”
真是痴人说梦!
萧暥淡然道,“我没有说五千人就能拿下安阳城。”
然后他转向禄铮,“主公,我们现在急缺的是粮草补给。不是要攻城夺地。”
这下连禄铮也不明白了,疑惑道,“不攻下城池,如何能获取城中的存粮?”
萧暥眼梢微微一挑,“主公,我没说是城内的粮食。”
禄铮被他这一说,顿时心中隐约察觉他会有不同寻常的招数,立即道,“先生请说?”
萧暥道,“高郡守在安阳城屯田已经有半年,现在正是安阳城稻米成熟之际,屯田皆在城外。”
禄铮一听,顿时如醍醐灌顶,“先生神计,屯田都在城外,我们都不需要攻城,直接将他的稻米割了就行!”
徐臻赶紧插话,生怕说得迟了就少了他功劳,他道,“先生的主意虽然妙,但五千人也太不把高严放在眼里了,我以为三万人还是需要的,一万人带镰刀等收割工具,负责割稻和运输,同时两万人执兵甲负责保护粮草,这才万无一失。”
禄铮点头,“有道理,沈先生有奇计,但用兵还是要徐将军,就照你说的做。”
当晚,萧暥写了两封信,一封用玄门的传信风灯,传往安阳,一封让苏苏立即带给魏西陵。
戌时,天色已暗。
黄龙城中,禄铮亲点了四万人,由史胤带队。每人都配镰刀和装载稻米用的囊袋,并带数百架运粮车、
安阳城外屯田千亩,万人收割,一个时辰之内就能如同蝗虫过境席卷一空,等高严发现,调军出来拦截,已经来不及了。
一想那高严忙忙碌碌大半年,到了七月收割,却是他来摘果子,禄铮想着心中就暗暗舒坦。
沈先生实在是高明啊!这兵不血刃就解决了存粮问题!
他手下所有的谋士加起来也不及沈先生的十分之一!
月色当空,暑气未散,萧暥站在城头,虚弱的身体却还感到不胜凉寒,夜风吹起衣衫,猎猎飞扬。
他眺望远方,看着大军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城墙上已经燃起火把。
萧暥转身拾阶而下,走入暗影中。
他一边手轻轻在脸侧一抠,终于揭下了假面。随后结果身边锐士递来的斗篷,往身上一裹。似乎将整个人融入了阴影中。
片刻后,一道人影匆匆步入街巷之中。
黑暗中,那一双隽妙神飞的眼睛,映着沿街窗户透出的微光,犹如幽兰夜火一般。
他快速地向禄铮府宅的后院走去。
就在他已经看到院墙街上的老槐时,忽然一个魁梧的人影从树荫下走出来,像一堵墙挡在面前。
萧暥看清来人,淡淡道,“你这把火放得不错。”
对方低沉道,“这次没戴面具?”
“别挡路。”
说着他就要擦身而过,被阿迦罗伸手一把揽住在怀。
紧接着一只手抚上了他的脸庞。这次动作出乎意外地轻柔,连呼吸都凝固了般。
他紧紧盯着那张让思之如狂的脸,沉声道,“不是故意要伤你,但你那张假脸让我恼火。还有你脸上乱七八糟的东西!”
萧暥冷道,“我还有事。”
言外之意,虽然我们是暂时的盟友,但别等我动手嗷!
萧暥正想摸向袖间刀,没料到阿迦罗居然真得放开了。
“你跑禄铮家的后院去做什么?”
“不关你的事。”萧暥这几天生病,连番被此人压,心中憋闷得很,又没力气打架,实在不爽!
阿迦罗今天显然没喝酒,冷静道,“可以,这两年你想做什么就做。但是以后,你就是我的,也得听我的。”
萧暥听着这话怎么那么奇怪,怎么感觉是结婚前你想怎么折腾我不管你,但以后……
萧暥顿时炸毛,泥煤的!
看着他神色几变,阿迦罗不失时机地捏了一把那修长的手,“这么喜欢玩火。当心烧到手。”
萧暥:滚滚滚!
然后一把抽回爪子,他自己飞身滚进禄铮家后院里了。
*** *** ***
安阳城
早春种下的稻米已经成熟,千亩良田,农户根本忙不过来,于是这几天高严正组织军队帮助农户收割。
高严看完信,道,“传令,这几天酷暑,让军队都休息,农户们也不必急于收割。”
主簿焦虑道,“郡守,我们人手不够,这再不将稻米收割,就赶不上八月的播种新稻了。”
高严其实也不甚明白,他捋须道,“主公在信中说,会有人帮我们收割稻谷,关照这几天无论发生什么事,坚守城池,不要出击。”
史胤来到安阳城下时,出乎意料地,没有遇到任何阻力,这一次打劫非常顺利。
他猜测,大概因为他们收割的速度太快,高严还蒙在鼓里时,他们已经将上百车的粮食运走了。
可谓是兵不血刃,满载而归!
接下来,为了赶时间将粮草安全送到黄龙城,他们几乎是顶着酷暑日夜兼程。沿途士兵中数百人中暑昏迷也顾不得停。
晚上,车队经过斗方谷。
为了抄近道,他们就选了这条路。
这路可不好走,草木茂盛,潮湿闷热,一丝风都没有,一路上蚊虫叮咬,士兵们被折磨得苦不堪言。
就在他们疲惫不堪的时候,忽然上方枝头传来一声悠长的鸟鸣声。
史胤当时一愣,这都半夜了,百鸟归林,怎么这会儿还有鸟叫?
他心中顿生异样,敦促道,“快,此处道路狭窄,树林茂密,尽快走出这山谷。”
可是军士疲惫不堪,哪里还走的快。
就在这时,两边的密林忽然火起。
紧接着喊杀声震天,无数羽箭如急雨般落下,同时滚石檑木从两边山头上纷纷落下,一时间谷中人仰马翻。
不好!是广原岭山匪的惯用套路!
史胤大叫,“快撤,不要管粮食,先撤出山谷!”
他当先纵马急奔,可是奔出不多久,忽然战马前蹄一屈,他心中随之一凉,糟糕!绊马索!
随即战马一声嘶鸣,翻滚在地,史胤灰头土脸,刚想起来拔刀顽抗,就被狠狠踹了一脚,钢刀落地。
刘武一脚踢翻史胤,他在山谷里被蚊子咬了大半夜,就为捉到这货,心里正窝火着,劈头盖脑就是一顿胖揍。打得史胤鼻青脸肿毫无还手之力。抱头惨叫饶命。
而他带来的军队,一半是运粮兵,根本无法抵抗,余下的两万人陷在山谷之内,见势不妙,都降了。
刘武掀开盖在粮车上的布幔,“呦,手脚挺麻利啊,多谢了!”
抢收粮食正缺人手呐!
清早的时候,几百车粮食,连同俘虏一起押送到了安阳城。
刘武一进门就嚷嚷,“高郡守,你看这稻谷都给你收割装好了,省了你不少事儿吧?”
高严上前附身抽出了几根稻穗,在手心一捻,果然是颗颗饱满,这丰收来之不易。
他的面上没有喜悦,却是隐隐的忧愁。
“怎么啦?”刘武道,这还不满意?
高严叹气道,“我们是丰收了,可主公那边怕是危险了。”
刘武挠了挠头,“啥危险?”
“禄铮用他的计策,结果不仅颗粒无收,还全军覆没,折了四万人马,还能放过他吗?”
此人身陷敌营,翻云覆雨如弄潮儿,不知道他有没有给自己安排好退路。
*** *** ***
萧暥再次去禄铮的官署时,一进门,就感觉到所有人看着他的神色都透出敌意和杀气。
那是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的眼神。
浪费了好几天时间,损失四万人,粮食半粒都没有捞着。
更不妙的是,现在只剩下三天,就要全城断粮了。
徐臻盯着他,眼里都爆出血丝,“现在我们只剩下五万兵马,要再夺城抢粮都不可能了,这都拜先生的妙计!”
萧暥又看了看禄铮阴鸷的神色,周围的武将已经有意无意将手按在兵刃上,目光森然可怖,似乎只等禄铮一声令下就将他活剐了。
萧暥拢了拢衣衫,有点冷。某病号表示,他现在弱不禁风,这些人个个凶神恶煞,瞪个眼都能杀死他。
萧暥觉得要为自己辩解几句,“诸位,我是文人,不懂兵家之道,我所谋者是出其不意割了安阳城的稻谷,至于具体如何做到,全赖诸位将军。”
言外之意,我就是提供一个概念嗷,你们是具体实施者,你们自己无能被圈套了,怪谁啊?
这话一出,在场的武将顿时炸锅了,好几个人当下就拔出了刀。
“主公,杀了他!”
禄铮眼神喝退众人,然后转向萧暥,
他目光阴森道,“这运粮的途径先生也是知道的,斗方谷道路狭窄,丛林密布,地势险要,先生作为谋士,又有如此大能,应该知道,为何不指出?”
萧暥心道,禄铮还不算太笨啊!
他当然不指出咯,他自己就是山匪头子,两万多兵马押运粮草,要劫道也不容易,斗方谷那里最适合打伏击,他当然是有意把运粮线路引到那里去。
禄铮见他不说话,目露杀机,“先生若没有解释……”
他话音未落,一个家仆匆忙跑进来,在禄铮耳边低语了几声。
禄铮眉头一簇,“夫人?这会儿她要做什么?”
家仆道,“夫人请主公过去后堂,有话要说。”
※※※※※※※※※※※※※※※※※※※※
夏夜,天气炎热,藤萝架上的知了不停地鸣叫,一片喧哗之声。
院墙一角,树叶微微拂动,一个轻捷的身影悄然落地。
割粮的军队刚刚出城,禄铮这会儿正和几位将领在官署议事。
隔着一丛栀子花,他暗暗打量着这个庭院。
只见园中亭台楼阁错落,九曲桥蜿蜒在如镜的湖面上,湖水映着水榭的烛光,玲珑剔透。一轮月影,在水中被夜风散做粼粼波光。
雅轩里人影浮动。
萧暥的目力是极好的,他约莫算了一下,只有一个人。
这时,一个采夏花的侍女从花间小径上经过,裙摆随着小碎步微微带起。
她正要踏上九曲桥,忽然听到耳边风声划过,叮得一声,一支斜插的金钗从发间滑落。
她微微一诧,怎么回事,蓦然回首就见花间月下走出一个人。
“啊?是你?”
她认出来了,正是一个月前救她和夫人的那位公子。
*** *** ***
田夫人坐在琴案前,无聊地拨了几下琴,却成不了曲调,夏日炎热,做什么都没有兴致。
一边的长案上放着一些做糕点的材料。
本来禄铮这些日子心情不佳,她想亲手做些糕点。
听到开门声,她慵懒道,“怎么了,让你去采摘一些新鲜的花朵,到现在才回来。”
那侍女打开门,紧张地看了看四周,然后招呼什么人进了屋子。
“是谁呀?”她话音未落,就看到了那个人,忽然惊诧道,“是你?子衿?”
一袭黑色的斗篷下,清隽的容颜因为病中显得苍白,如夕霞般的烛光也未能让那容色变得柔暖起来,反倒映得那人的容颜如濯水的清莲般皎洁剔透,恍若不食人间烟火。
虽然事实上,某人一进屋子就眼尖地瞥见了桌案上的点心。
唔,还没做好,来的不是时候……
“怎么?生病了?脸色这么白。”田夫人一边说着,一边赶紧让侍女到外面把风,然后延让他进屋。
萧暥在院子里站了片刻,发丝衣衫上都带着花间的露水和幽香。
“怎么忽然来我这里了。”田夫人是个聪明女人,一看到他这装扮就知道有事。
萧暥道,“夫人答应过我的事,不知还记得吗?”
田夫人轻摇扇子笑了,“不会忘了你的头功,说罢,想要什么?”
萧暥簇起如雨后山黛般的秀眉,颇为忧心道,“我的主家,沈先生怕会有麻烦了。”
……
半个时辰后,某狐狸吃饱了新鲜做好的百花糕,还在怀里揣足了粮,轻快地跃墙而出。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冥鸣、缱绻与欢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聿 2个;墨浅、易安、大漠霸王喵、38269747、Linkkoo、阿君酱酱、Polaris、什造偶阔爱、一个白菜、冥鸣、3807415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左天 62瓶;颦颦要开心 50瓶;鹿踏雾而来 40瓶;活蹦乱跳的猴面雀 37瓶;木南 20瓶;鲸鲸、暁时光、陌笙无泪、来自非洲的栗子、这是一个很皮的昵称 10瓶;江不止 7瓶;困困的小呆、TANG、年糕小豆汤、十万功德(海棠味冰激、Szeretlek、缱绻与欢 5瓶;啦啦啦、飙黑车的笙、习习谷风 2瓶;阿萌、37809423、曲有尽、西里mochi、34951666、aoe、柠姝、疯羊儿、lauringal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喜欢第一权臣是病美人[穿越]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第一权臣是病美人[穿越]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