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一, 大将宁济率领的十万飞羽营轻骑抵达大梁,萧暥以魏西陵留下的纯钧剑统帅之。
宁济是宁游的族弟,因为受兄长的影响, 宁济对萧暥的印象还不错。魏曦此番派他率军北上, 显然是经过仔细斟酌的。
随即萧暥令瞿钢率五万锐士留守雍州, 丙南率十万新兵南下防备虞策。自己则亲率二十万大军北上(锐士营十万加飞羽营十万)接应魏西陵。
出征之日,魏瑄亲自率百官送行至北郊。
他执着萧暥的手, 深沉道:“幽燕苦寒, 沙场凶险, 将军此行需保重,朕盼你早日归来。”
然后他轻叹一声:“可惜朕不能再随将军驰骋沙场了。真怀念当年追随将军戎马西风的岁月啊。”
他这一说, 萧暥也心中感慨:“征战沙场乃臣等的职责所在。国事繁冗, 陛下肩负江山社稷,更是任重而道远。”
魏瑄点头:“后勤粮草辎重朕会亲自筹措, 将军只需面对强敌。朕是你的后盾。”
“谢陛下!”萧暥道。
低沉的号角声悠悠响起,萧暥翻身上马,手中长剑向前一引,二十万大军如一股铁甲的洪流般浩浩荡荡远去。
魏瑄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由想起当年西征之时,那人就像是一阵飞扬无羁的风,少年的自己如逐风一般追随着那人的身影,戈壁黄沙,塞外孤鸿, 是整个天地的广阔!
长亭外, 秋风萧瑟, 古道边, 大军卷起的尘土已经渐渐散去。
“家主, 回去罢。”老掌柜吴坤挽着披风道。
容绪长叹了口气,是该回去了。后续军粮辎重的运输,皇帝还要找他商议。如果召不见他,恐怕又要生疑。
自从王戎兵败以来,他一直小心翼翼,费尽心力地挽救王氏和盛京商会的命运。个人的情感只能深埋心底了。
御书房
鎏金香炉里正升起袅袅香雾,大案上端放着层层叠叠的奏章。
皇帝一边批阅奏疏,一边头也不抬地淡淡问,“萧将军与先生交厚,今日北上远征,京中士人百官都去送行了,先生怎么没去啊?”
容绪恭谨道:“回禀陛下,草民并非官宦亦非名士,乃是戴罪之人,不宜前往送行,且草民还要在车行准备辎重车辆,不敢懈怠万一。”
魏瑄对他这个回答颇为满意,方才抬眼看向他道:“朕想命你为中散大夫,如何?”
容绪一惊,赶紧叩首道:“陛下,草民是商贾,商贾不能为官。”
“平身罢,这些陈年旧制也该改改了。”皇帝搁笔道,“只要你差事办的好,朕还要给你进爵。”
“草民,……臣惶恐。”容绪再叩首道。
“好了,你退下罢,朕还有事,”皇帝转向曾贤,“请丞相(云渊)来一趟。”
大军北上急行两天后,离魏西陵驻扎的长广郡只余下数百里时,天空下起了秋雨。
茫茫细雨中,一骑穿越雨幕飞奔而来,马上的士兵勒住缰绳,拱手禀告道:“主公,探马发现北军正将粮秣辎重正运往平稷城。”
萧暥立即道:“取地图来。”
云越马上拿来地图,在雨中展开。
萧暥在地图上点了点,“平稷城应该是北军的囤粮之处。”
说罢,他不由就想到了之前三镇被北宫达抢割的麦子——很有可能,这批粮食就是他三镇屯田的军粮!
萧暥不淡定了,抢他的粮食嗷!
他想了想,便有了主意。
他让云越取来笔墨,在马背上快速龙飞凤舞地写了封信,然后道:“宁济何在!”
“末将在!”一员彪悍孔武的将领高声应诺。
“宁将军率领大军前往长广郡,与魏将军汇合。替我把这封信交给他。”
宁济一愣:“将军不去长广郡和主公汇合了?”
萧暥道:“我先带八百锐士去抄个底!”
抄底?宁济也是老将了,当即就觉得太为冒进,非常不妥。
而且此处前往平稷城,需要经过北宫达大军驻扎的涿鹿,往来斥候密集多如牛毛,就算是只有八百人,也不可能不被发现。萧暥这八百军队,恐怕还没抵达平稷城,就被拿下了!
“我不用经过涿鹿。”萧暥狡黠道,
说着他抬手点了点平稷仓西南的巨野山脉。
“我走小路。”
巨野山脉纵贯南北,莽莽苍苍,横断雍北和幽州,但这山中并非全无道路可行,有一条猎户商贾走的小路,人迹罕至,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通往平稷城西南。
他带八百人进山,从小路迂回到平稷城后,出其不意,突然袭击……
宁济浓眉紧皱,这个计划看上去没有什么问题,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但是他北上临行前,魏曦曾亲自嘱咐过,如果君侯不在,那么一切都听萧将军安排。更何况萧暥此刻还手执着君侯的纯钧剑。
“末将领命。”宁济道。还是尽早赶到长广郡,把这情况告诉主公,请主公定夺。
看着宁济率领大军在消失在雨中。萧暥也带领云越及八百锐士向巨野山脉进发。
幽州,平稷城郡守府。
守将潘通是北宫梁麾下大将,以骁勇善战著称,此番他和北宫梁麾下谋士司良奉命守护平稷城。
傍晚时分,潘通正在舆图前,和麾下副将赵贵、王忠商议部署防备,司良满面春风地跨进大堂,朗声道:“将军,好消息!好消息啊!”
潘通从地图上霍然抬头,其余几人也都同时转头看向司良。
司良长吸一口气,按捺住激动的情绪道:“将军,萧暥果然进山了!”
司良的话音刚落,潘通大喜过望:“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斥候亲眼看到他分兵朝巨野山而去。”
“好!”潘通兴奋地击掌道,“先生真是料事如神啊!”
——原来,司良设计,有意大张旗鼓地从临邑运粮到平稷郡,让萧暥误判平稷便是北军囤粮之地,引他来袭,钻进他们布下的圈套里。其实萧暥即使不走山中的小路,司良也会放开大路让他走的,然后再放过前军,袭击他后军的辎重部队。
谁料萧暥竟然如此大胆,让宁济率大军依旧前行,自己则分兵仅带八百人沿山中秘径,前来偷袭平稷城。
萧暥果然是惯于剑走偏锋,喜好弄险。可惜他这一回恐怕是要栽了!
那小路曲折狭窄,雨天更是泥泞难行,萧暥率军穿过巨野山时,士卒必然已是疲惫不堪。如果这时候,伏兵于巨野山的峡谷口,以逸待劳……
司良目光炯炯道:“将军当立即设兵埋伏于飞虎峡,可一举擒拿萧暥!”
潘通深以为然,立即从案头抽出一支令箭,道:“赵贵听令!”
“在!”一员虎背熊腰的大将拱手道。
“你立即率领本部三千人前往飞虎峡设伏!遇见萧暥军,弓箭伺候!”
“喏!”赵贵双手接过令箭,大步流星地出帐而去。
“王忠听令!”
“在!”一员消瘦精干的将领上前高声道。
“你率本部埋伏于苍垣岭小道,截断萧暥退路。”
“喏!”
……
等到诸将皆领命而去。司良捋着颌下柳须道,“恭喜将军,此番若得擒萧暥,必成不世之功。”
潘通道:“还亏得先生神机妙算啊!”
两人相视大笑。
入夜,秋雨又细又密,纷纷扬扬,漫天飘洒。虽然不大,但是夜雨路滑,不利行军。
萧暥让军队驻扎在山岩下避雨修整。又点起篝火,烘烤潮湿的衣衫。
士兵们行军了一天,都疲惫不堪,吃完干粮,就在岩洞里随便找个干燥的地方倒头就睡,才片刻,鼾声已经此起彼伏。
萧暥卸了甲,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衫,烤着篝火琢磨地图。
军旅辛苦,风餐露宿。
但是来到这个世界那么多年,他也习惯了,云越拿来了干粮,他正要就着凉水吃。水壶却被掠走了。
云越一本正经道:“你身体还没康复,别喝凉水。我去热热。”
萧暥:他怎么跟老妈子似的……
不但如此,吃完饭,云越又不知从哪里找了些干草,勤快地铺好了‘床’。然后一把抽走他手中的舆图,“主公,明天还要爬山,你早点睡,别老熬夜。”
说罢自己抱着剑,坐在‘床榻’边,靠着岩石闭目养神。
萧暥:嘿,这小子居然管起他来了!
他刚想说道说道,挽回一点作为主公已经少得可怜的威严。却见火光映着云越白皙的皮肤,眼下隐约有淡淡的青黑。
萧暥不由心中一软:这孩子,怎么累得都有黑眼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