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完全亮了,月寒和叶之夏来到大殿之前,月寒脸色已经好了许多,但由于戴着面纱,叶之夏也并不十分看得出来,只是仍小心翼翼地注意着月寒的脚下,深怕她不小心崴着。
叶之夏指着前方巍巍的殿宇道:“这是文武百官上朝的地方,我父皇的寝殿在这后面。”
月寒迈上了石阶,仅凭本能就感应到殿内浓重的人气,她道:“殿内气息萦绕,应有不下百人之众,先进去看看。”
叶之夏点头,二人刚来到殿前,守在大殿两旁的两排守卫一见来人有一个竟还戴着面纱,二话不说就朝月寒举起了武器,惶恐道:“有刺客!”
月寒不想与他们多费唇舌,带着叶之夏直接飞进了大门洞开的大殿之内。二人在殿中齐齐站立的文武百官中落下,众人立即散开用惊恐的眼神望着这两名不速之客。
殿中百官个个都手端一支只余小小一截的白色蜡烛,看来他们已在此守了整整一夜。
王位上坐着一个并不老,但却形容憔悴的皇帝,他此时正用激动的眼神看着叶之夏。而叶之夏看见因被病魇缠身而形容虚弱的父亲,立刻红了眼眶。他小跑上去当即跪在了皇帝面前,恸然叫道:“父皇!!”
虚弱的皇帝看着自己多年不见的儿子,不敢置信地伸着颤抖的手,抚向叶之夏的脸,颤颤巍巍地道:“……夏儿!”
殿外冲进来的守卫见情形便都停滞在殿前,没有下一步动作。
叶之夏握紧皇帝伸上来的手,激动道:“是儿臣,是夏儿!父皇,儿臣不孝,没能替您寻到良药,您怎么不在寝宫中休息?大殿阴凉,对您的身体不好。”
皇帝露出慈爱的神色看着叶之夏,眼神湿润,“父皇要在皇位上等你回来,现在休不休息也都只能活到今天日落了。”
叶之夏一怔,不敢相信自己的父亲竟用这么平静的语气说出这么悲哀的话,不敢相信自己离宫三年,才刚回来就要面对自己父亲即将离世的残酷事实。
皇帝似乎知道叶之夏接下来会说什么,不想看他太伤怀,索性转移话题看向月寒道:“这位姑娘是……?”
叶之夏也带着一丝逃避现实的心态,抹了抹即将掉出来的眼泪,道:“这位是我的救命恩人,若不是她出手相救,我……我早已死于江湖草寇之手。还有她的其他伙伴,均救了我多次。”叶之夏特意将‘刺客’改作‘江湖草寇’,似乎有意不愿让皇帝知道自己近来过着怎样一种朝不保夕的日子。
皇帝突然侧头瞥了一眼站在殿下前排的一位神情极是悠闲的年轻男子,他一改那面对叶之夏时慈爱的神色,变得异常冰冷。
须臾,他回神看着叶之夏,又恢复了方才的慈和,似乎有意不想拆穿叶之夏,故面向月寒,轻轻对其俯首道:“多谢这位姑娘护送朕的夏儿平安到达皇宫。”
月寒远远看着皇帝,见他的面色红润,根本不似一个久病缠身之人,可讲话时却气若游丝,这有些不大寻常,这个情况说是平常人装病时佯装出来的样子也不为过。可他有必要这么做吗?出于什么目的?真是假作生病想要瞒天过海,至于犯这么明显的错误吗?连她远远看了一眼都觉有异,别人会看不出来?
月寒直直步上红毯铺就的石阶,位于皇座两侧的两名武将齐齐伸手拦住了她,没等叶之夏开口,便见皇帝摇了摇手,吃力道:“让她过来。”
武将让道,月寒走到皇帝身边,直接伸手为皇帝探脉。
叶之夏震惊,他只知洛奇擅长用毒还通晓医术,不曾想月寒竟也懂岐黄之道?
叶之夏道:“月寒,你懂医术?”
月寒道:“略懂。”
月寒确实只是略懂。她从小身边没有师长,没有朋友,只有雨兽陪着自己,月寒能做的只有修炼和看书。五岁之后的三年都是英教她识字,在那之后她便什么都靠自学了。由于领悟力颇高,往往看完一本书就能领悟个大致,遂也不会去翻第二次。如此一来,宫内的圣语古籍和武学秘录再多也不够她看了,转而她便看上了各种药书和医书。只是行医探脉没个师傅亲授仅凭自学却很难习得要领,遂月寒只会把没有问题的脉,俗称‘平安脉’。
所谓平安脉就是没有任何病征的脉象,若是有任何病征,月寒可以探出这脉象是有问题的,但并不能明确探出是什么问题,只知一定不是完全康健的脉象。而此时皇帝的脉象若有一丝丝的不正常,月寒反而不知从何医治,可皇帝此时的脉象,恰恰就是那种任何症状也没有,很康健的脉象!
月寒收手,不禁皱眉看了看皇帝的神情,他的神情也是一片茫然,但那丝虚弱却在脸上藏也藏不住。月寒不想用恶意去揣测别人是否有心有图谋故而佯装重病,于是直接道:“太医怎么说?”
皇帝一见月寒把脉时的神色和此时的问话,他便也知道了大概。他道:“不瞒你说,太医们都说朕没病,但朕真的是感觉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简直快要撑不下去了。”
“那是何人告诉你你只能活到今日?”
皇帝此时的眼神闪过一抹哀然,他仍然语气平和道:“朕是自己感觉到的,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是清楚,朕感觉朕的身体无论如何都撑不过今日了。”他说完似乎就再也没有一丝力气开口了,只是两句话几乎耗掉了他所有力气。
月寒沉吟片刻,接着问叶之夏:“你三年前便出宫为你父亲寻药,三年前他的病况如何?”
叶之夏道:“那时候父皇病得十分严重,几乎日日呕血,太医院也束手无策。我游历民间想为父亲寻找奇珍异草或是能人异士,但终是无果。但直至去年,佐护卫从宫中带来消息给我,说是父皇的病情大好,太医诊断已经病体痊愈,而那时我已深中剧毒,便没回宫里,而是自己游历在外,想为自己寻找解药。可没过多久,却又听说父王的身体急转直下,竟比以往还要虚弱!直到今日,父王说他撑不下去了……”叶之夏说到这里,各种辛酸不甘混杂在一起,终于融合成苦涩的泪水,汩汩从脸颊滚落。
魔伪草!
月寒一听叶之夏所言,第一个出现在她脑中的便是此物。
‘魔伪草’此物确实有医人治病的功效,只是此药前期是通过药物本身的药性祛除人体的残毒或疾病,可后期却会影响人的神智,从而让人以为自己还在病中,身体日渐虚弱,可大夫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出病因。过往灵界有人利用魔伪草给一位财主治病,同时还配合兴奋剂,让患者身体不但没有显现任何病征,还比以往更加地神采奕奕。而当有一日兴奋剂止,患者便突然暴毙,谁都查不出原因,而那心怀不轨之人也继承了财主的所有家产。
此药阴邪,据说种子是来自魔界,服用此草虽能药到病除,但灵魂已归恶魔所有,遂在七国,魔伪草是禁品,各国在近百年前就已将魔伪草尽数毁去,但私底下是否仍有人偷偷种植就不得而知了。可无论如何,这药会出现在凡界那就不太寻常了。
叶之夏见月寒神色不对,不禁道:“月寒,怎么了?可是我父皇的病有蹊跷?”
月寒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道:“你父王只食用过一次魔伪草吗?”
“魔伪草?”
“叶子像你们凡界的水仙花,花朵十分细小,却像黑色的蝶翼。”
叶之夏睁大了眼睛,脱口道:“续命草!我们凡界称其为续命草!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宝药,据说是天上的仙山里才生长的珍草,有起死回生之效!”
月寒摇头,“夸大其词。”
“你意思是我父皇当日就是服了那‘续命草’病情才得以痊愈?”
月寒点头,“是谁寻来的?”
叶之夏看着已经虚弱到无力说话的皇帝,只见后者气息奄奄地伸手指向朝堂上位于前列的一名年轻男子,正是当朝太子!
群臣沸然!
而此时的太子却是一脸不解,叶之夏恍然大悟道:“所以皇兄,你当时献上那‘续命草’看起来确实是一番好意,而‘续命草’也确实治愈了父皇的病,可殊不知,那续命草才是害父皇如今重病不治的罪魁祸首!”
太子一脸无措,随即怒道:“你胡说什么!”
这时皇帝突然使尽浑身力气,攥住叶之夏的手,奋力道:“快,快让朝臣知道,太子、太子都对你做了什么!”
叶之夏皱着眉,他不想告诉他的父皇此时即便人证物证齐全也无济于事了,太子若不能名正言顺地继承王位,他也留了后手准备逼宫造反,整个皇宫已被他的精兵团团包围,这个皇位他势在必得。可以皇帝现在的身体状况,受得了这样的刺激吗?
眼看皇帝攥着叶之夏的手越来越紧,雪白的眼球已经暴出了条条血丝,月寒怕皇帝一时间会心血不济,猝然而亡,故直接伸手朝他颈部的一个穴位轻轻点去,皇帝当即昏睡了过去。
“父皇!”
叶之夏担心地扶住皇帝,月寒道:“不必担心,只是暂时昏睡。”月寒转身看着殿外,安慰似地道:“如果洛奇身上有带那味药的话,你父亲或许还能多活两年。”
月寒话落,还未等叶之夏露出惊喜之色,便见殿外传来了令叶之夏更加惊喜的声音:“月寒姐说的可是‘孟毒草’?”
月寒一怔,只见一个娇小的身影落在了大殿之上,一个紫裳飘飘的少女和一个身影颀长的金发少年也稳稳落在了大殿之前。三人正是洛奇、纹狐和舒伢。
两名武将顿时提高警惕,正想呼吁禁卫军护驾,便见叶之夏站了起来,激动地将两名武将揽开,朝前来的一名小少年道:“洛奇!你可有方子解魔伪草之毒?”
洛奇微微皱眉,将双手负于身后,一脸事不关己地道:“孟毒草我出门时确实带了一株,可我为什么要救他?我可是专业下毒的,不是专业救人的,来凡界才多久救了一个又一个,传出去我毒都皇子到处解毒救人,我这脸还要不要了。”
纹狐皱眉,“洛奇!”
叶之夏却明白洛奇的性格,耐心道:“你要什么尽管说,只要我有的我一定给你!只求你肯救我父皇!”
“噢?”洛奇一挑眉,似乎就等叶之夏说这句话,他促狭道:“你说的哦~”
叶之夏点头,郑重道:“是,我说的。”
洛奇眉开眼笑道:“你不是说你姑姑还有一颗夜明珠?”
还未等叶之夏开口,站在大殿之前的太子就嗔怒道:“大胆!长公主的东西你也敢觊觎,好大胆的刁民!”
“刁民?”洛奇眉尾一挑,十分不悦地望向男子,道:“你是谁?”
男子似乎不屑与一个孩子说话,侧过身去摆起了架子,在他身后的一位大臣立即明白他的意思,上前一步很是狗腿地道:“这可是我大和国尊贵无比的太子殿下,你这不知礼数的小娃娃,还不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