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琅见薛蟠这么说就也没再坚持,顺势称呼了薛蟠一声“蟠弟”。
而后林琅见薛蟠搁在桌案上的《春秋》,便赞道:“没想到蟠弟已开始治《春秋》了。”
“还没正式修习呢,我下月起才要去县里的书院附学,如今只是先粗略的背一遍而已。”薛蟠实话实说道,想着林氏一族也是书香门第,他正不知道要和林琅尬聊什么呢,倒不如干脆一起研究学问的好。
正要开口问林琅在读什么书,便听到窗口传来了笑声,这声音听着也像是个孩子,薛蟠本以为是家中下人玩闹到了他这边,可往窗子那边一看,却见是个陌生的约莫十一、二岁的俊俏小男孩儿。
这绝不是他家的下人,他家里要是有长得这么出挑的,他一准不会没印象。薛蟠不由得惊讶地问道:“你是谁家的小孩子?怎么跑到我家来了?”
那孩子半点儿不怕自己被主人家抓包的事,他翻身就从窗户那里跃进了书房,笑道:“我住你们隔壁,今儿我在我家院子里练箭,恰巧天上飞过一群鸽子,我想着射个鸽子下来吃吃,没想到准头不好箭落了空,掉你们家院子里来了。我想着□□过来捡回来最省事儿,便翻了过来。恰巧听到你们两个小孩子跟酸书生似的在那儿说话,我听着可乐,就没忍住笑出声了。”
这大实话说的……让薛蟠想揍这熊孩子一顿,但转眼想到他在院子里练箭这事儿,不由得心中一动,忙问道:“你在练箭?难道还会武艺不成?”
那男孩儿闻言用赞许的眼光看了薛蟠一眼:“你倒有眼光,我可打小学的武艺,我师傅说了,我已得他十分的真传了。”
薛蟠对他这很像是吹牛皮的话不置可否,他关心的是另一件事儿,便道:“这可巧了,我爹正托人寻武师傅给我嘞,你师傅是做什么营生的?可还愿意收徒弟不收?”
那男孩儿闻言看了薛蟠和林琅两眼,很是认可地道:“我听说了你们的事儿,叫拐子给拐了的,我看你们也该练练武艺,就因为是手无缚鸡之力才会这么容易被拐,若那拐子惹到了小爷我的头上,哼哼,保管叫他有去无回!”
手无缚鸡之力啥的……好吧,薛蟠承认他现在确实战斗力可能都不如一只鹅,但眼下这熊孩子就知道自吹自擂,他没说到重点啊!他家到底是什么人家,他爹到底收不收徒弟啊?
正说着呢,墨勤过来叫薛蟠和林琅去薛老太太房里吃午饭,薛老太太知道林琅过府来拜会,特意叫厨下准备些姑苏口味的菜,刚巧厨房今早采买了一条新鲜的大鳜鱼,便回了老太太打算做一道松鼠鳜鱼,一道酱方和一道母油船鸭。
厨上选的这三道姑苏菜都是带甜口的,薛蟠是个好食甜口的人,平常不仅甜口的点心爱吃,正经的饭食也带了这样的偏好。因此薛老太太一听是这三道就很满意,觉得是林琅和薛蟠都爱吃的,保准能宾主尽欢。
薛老太太看重林琅是因为他族叔林如海,那可是探花出身呢,肯定是好学问,要是能让自家蟠哥儿也沾一沾探花郎的文气,薛老太太就觉得心满意足了。
这不,厨上备好了饭食,老太太屋里准备停当了,便让人去叫薛蟠和林琅过来吃午饭。
墨勤原本性子就有些活泼,最近几个月叫薛蟠的平易近人惯的越发的跳脱了,他是嚷嚷着进门的:“老太太那里准备了好一桌菜,闻着就叫人直想流口水,哥儿和林家少爷快些去吧,别叫老太太等。”
他这边刚嚷嚷完,就见到屋子里多了个陌生的男孩子,当时就吓了墨勤一跳,忙问道:“你是谁?怎么在我家哥儿的屋子里?”
那男孩儿露齿一笑,对薛蟠道:“我就不打扰你们吃饭了,先回了,我叫柳湘莲,我师傅还收不收徒弟我不知道,回头我问问他,再给你准信儿。”
说吧,那男孩儿从窗户蹦出去,跑到墙边,蹭蹭几下就翻到墙那边儿去了,直把屋里三人看的目瞪口呆。
薛蟠的目瞪口呆又多了另一重原因,柳湘莲啊,这熊孩子居然就是红楼梦里的那个揍了薛蟠一顿的柳湘莲!
后来薛蟠从薛老爷那儿得知,这柳湘莲原是京城人士,家里祖上也是名门望族,只是传到柳湘莲祖父那里便已衰败了,柳湘莲的父亲念书上颇有天分,本想着靠功名振兴家业,却不想天不假年,在柳湘莲才三岁上便病故了。
柳母伤心过度自此缠绵病榻,不到一年也去了。自此柳湘莲年方四岁便父母双亡。那如今正教养着柳湘莲的师傅叫王振,是个走南闯北的镖师,老家就在淳溪县。
王振有一回走镖去京城,不甚路上遇到了硬茬子,镖物损失了不少,自个儿也受了伤。那柳家到了柳湘莲父亲这里已早就衰败了,但柳父是个仗义疏财的性子,因缘巧合对走投无路的王振施以了援手,甚至卖掉了自家仅剩的几十亩好田帮他偿还了这次的损失,让王振感激涕零。
待到柳父柳母相继去世,柳湘莲无人看顾,王振便收养了柳湘莲,本想着让他像他父亲一样读书科考,谁想到柳湘莲于读书一事上毫无兴趣,反而酷爱耍枪弄棒,王振也不愿太过逼迫孩子,便遂了他的意,将自己一身的本事都传授给了他,两人既是师徒又像父子。
王振见柳湘莲实在无心科考,便不再执着于同他居于京城,带着他一道回了老家淳溪县。王振谋了个县衙捕快的职位,便安心抚养柳湘莲了。
薛老爷和薛璋两家买下的房子原就是县衙两位高升了的巡检们的旧宅,王振也是县衙的差人,他们三家本就是邻居,是以柳湘莲如今与薛蟠就住在一墙之隔。
薛老爷平生最厌恶恩将仇报的白眼狼,最敬佩的就是王振这样的知恩图报的豪杰,自然是非常愿意让这样的人来做儿子的武师傅——原本薛老爷对薛蟠想学武艺这件事并不是十分赞同,但经历了被拐一事,他倒是改变了想法,若是儿子有些自保之力,也不至于发生这样的事儿,今次是缴天之幸获救了,若是没有……
薛老爷简直不敢想后果。况他这些年每每都亲自押运贡物入京,也同其他州县的皇商熟识,自是知道如今的世道远称不上太太平平,有不少地方还是有山贼水匪盘踞,没回商旅赶路,也少不得要雇佣保镖护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