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傻子惊魂未定地大口喘气,赵胥北瘫软在地上,扯开盔甲,仰望天空嚎叫,“赢了!赢了!”吴成郑远抱在一起蹦跳庆祝。其他人也是欣喜若狂,虽然说以多打少,但是众人都是初次上阵,很多人半月多前还只是老实耕种的农夫。刘赣一屁股坐在地上,虽然天气寒冷,但是一身大汗淋漓,以前都是单打独斗,这两军对战还是第一次。
兴奋过后,看见战场惨况,赵胥北心又沉了下去,此战民壮伤亡超过一成,除违反军纪被斩首的两人外,还当场战死四人,重伤两人,轻伤八人,余者众人也大多挂了彩。匪徒伤亡更重,被铳弹击中者,早已气绝,重伤者躺在地上哀嚎,轻伤被擒者频频磕头求饶:“大老爷们,饶命呀,饶命,俺上有老母要养。”看见赵胥北过来,磕头更是卖力,脑门都磕出了血,“饶命,饶命,我们活不下了才当了匪的,求大老爷开恩。”
赵胥北确实有点心软了,左右观望,所有人都看着他,狠下决心说道“惩恶即是扬善,尔等作恶多端,横行乡里,可曾想到别人也是有父母妻儿的,你们活不下去就也要让别人活不下吗?这是何道理,你等今日是罪有应得。”说罢向陆傻子招手说道,“全部斩了!”
“全部?”吴成吃惊的问道“那可是十多条人命呀!”赵胥北看看众民壮大部分人都露出于心不忍之色,他坚定地说:“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他们从贼之日起就当想到今天,要是轻易放过他们,他们有机会还会从匪,还会有更多的良善之人遭灾,今日斩了他们,就是警告已经做匪和想做匪的的人,陆傻,行刑!”
无论被俘匪徒如何跪地求饶和拼死挣扎都是无用,连同已经死去的匪徒一样砍了脑袋,四十几颗首级悬挂在庄墙上,颗颗滴着血,血顺着墙流下,形成殷红色的痕迹,警告着任何来犯之敌。
赵胥北查看伤兵,这些老实本分的农民尽量咬紧牙关忍着痛不出声,受伤部位只是简单的用布包裹着,很多还是脏兮兮地外衣随便扯的一块。赵胥北惊讶的说道,“这怎么能行!”一个民壮憨厚的回答:“没事,俺们穷人都是这样,不流血就行了,裹布洗干净再让婆娘缝回去就是了。”“你个憨货,谁心疼你衣裳了,这布这么脏,你伤口会感染的”赵胥北简直无语了。“啥叫感染?”那个民壮一脸迷茫。
这个时代底层民众知识匮乏,受伤只是简单包扎,根本没有卫生概念,很多人虽然是小伤,但是伤口感染,最后死于败血症,能活下来都归结于命硬。
“都来看着,以后伤口这样处理。”赵胥北解开那个民壮的裹布,吩咐人马上烧开水,冬日天冷,水凉的快,待其温时放入细盐,吴成拿着盐袋子心疼的很,古代食盐是很珍贵的,民众哪里舍得天天吃呀。赵胥北用淡盐水仔细冲洗伤口,此人受的是刀伤,伤口不深,扭打时沾了很多泥土,“看清楚了,伤口一定要洗干净,不能残留泥土,特别是如果受的箭伤一定要把铁锈碎屑冲洗干净”很多受伤之人伤口不干净发生感染,在没有抗生素的时代,很多人受伤之后,高烧十几天不退,最后器官衰竭而亡。“拿酒来”赵胥北吩咐吴成道。“还要酒呀!多贵呀!”吴成心疼回道。“快去!”见吴成离去又补充说道“要高度的!”“就剩这两坛了!”吴成抱回两小坛子泸州大曲酒。赵胥北舀出酒用干净布蘸着擦拭伤口消毒。
“谁有干净布?”赵胥北向围观的众人说道。“用这个!”一个婉转悠扬的女声传来,赵胥北抬头见是一个端庄秀丽的妙龄女子,手中拿着一团洁白的棉布。此女子是王家大小姐,此次王家没有跟随张家等逃离,而是选择留下来。王大小姐闺名唤作王蓓蕾,也写成蓓藟,意为含苞未放的花儿,徐夤的《追和白舍人咏白牡丹》里写道:“蓓蕾抽开素练囊,琼葩薰出白龙香。”其手上所拿白布也不是普通的白布,而是松江白布中的精品,这种布采用“经直纬错”的织法,有立体感,史书载“望之如绒”。 万历四十八年时宫中采办定价每匹折银一两,现时兵荒马乱的,路上运输不安全,在蜀地已经涨到每匹三两多,大户人家小姐常用来缝制内裳。“王小姐,这贵重了点吧!”赵胥北推辞道。“钱财本就是身外物,救人要紧,拿着!”王培蕾坚持说道。
“来,让我来。”培蕾见赵胥北笨手笨脚的,抢过白布给伤员包扎,“别动!”。此时男女授受不亲的观念深入人心,那伤员扭扭捏捏的躲闪。“别动。”赵胥北按住他说:“大老爷门的还害羞,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人家王小姐不避嫌救你,那就是活菩萨在世,懂不?”培蕾身穿青蓝色双层夹袄,白细花松绫裙子,脑后梳一条长的雁尾辫,顶上扎了一个高大的凤头,使红色绒绳绑着,凤头上插着一个银镀金镶宝石碧玺点翠,身上裙上已经沾上了血迹。
全庄人都出来打扫战场,此战缴获不少,土匪疑心重,平日打家劫舍所获的钱财都随身携带,十两至五十两不等,从尸体上共搜出一千五百多两,果然是抢来的容易呀,一家七口在地里日夜操劳,一年下来也超不过十两,古时就算稚童也要劳动贴补家用,即使这样,就算好年景也只是勉强填饱肚子,哪还有剩余。匪徒身上的衣服也被扒下来,民生困顿,这也是好东西,修补再改改可以穿很久,这些赵胥北不要,就由村民与民壮自己分了。缴获腰刀三十四把,长矛三十多根,圆盾五面,可惜没有盔甲。缴获武器和银两由吴成登记造册,创立乡练之初赵胥北立下规矩,一切缴获要归公,由吴成造册保管。
“分银子了”赵胥北拿出缴获的三成作为奖赏,众青壮兴高采烈,早已忘了伤痛,每人分得二三两,比一个月的饷银还多,各个是咧着大嘴笑,可以给家里买一石粮吃口饱饭了,好日子一下就来了。看得当初没有参加乡练的人羡慕不已。众人上了战场,见过血,杀过人,这精气神立马就不一样了起来,有了一种昂扬和自信,原来战场杀敌也没有原来想象的那么可怕,土匪也不是什么三头六臂,妖魔鬼怪。
“开饭了!”王家管家招呼大家,王族长吩咐家人把窖藏的腊肉,腊排骨,腊猪头,腊肠,腊腰子,腊猪舌,腊鱼统统拿出来,大火蒸熟,腊味香气充满在空气中,别说现在大伙正是饥肠辘辘,就是逢年过节时也没有如此过。“谢谢王小姐”“谢谢王老爷”众民壮挨个排队领取,无论队长小兵皆要排队,这是无数军棍打出来的。民壮大口朵颐,口齿生津,还大声吹牛打屁,谁捅死了几个,谁吓尿了。赵胥北吩咐吴成给被斩的两兵家属送去二十两银子,按军律全家赶出镇子,两兵家人痛苦流涕,千恩万谢。
赵胥北,吴成,郑远,刘赣,陆傻,及各队长围坐在一起,赵胥北吃相还好,其他人都是狼吞虎咽的,嘴里还未嚼碎,手又去抓,先占上再说。四川腊味历史悠远,华夏族人敬天祭神,早在夏朝时,先人在农历十二月合祭众神,这种节日称作腊,因此十二月也叫腊月。十二月气候寒冷,又是农闲年尾,因此称作腊肉,人们把猪肉,内脏,等先用盐腌制,抹上香料风干,然后挂在灶台上烟熏火燎,肉间红白分明。颜色鲜亮。诱人食欲,没有经过熏制的干肉称为风肉。
“此次赢得是很惊险,铳手一定要稳住,不能乱射,五六十步外发射几乎无用,这些鸟铳虽然精良,可精度还是差,只有齐射才有威力。”赵胥北总结到。众人听得频频点头,刘赣接过话头说道:“土匪冲来时,我当时确实慌了,心想这下完了,没想到盾阵长矛手的兄弟们真的挡住了,真要单打独斗,咱们这些弟兄都不是土匪对手,可是列阵而战,打他们就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吴成郑远也是大开眼界。赵胥北咬了口腊排骨说道“余读戚爷爷的《纪效新书》常思破敌之术,戚爷爷说,开大阵,对大敌,与场中较艺,擒捕小贼不同。堂堂之阵,千百人列队而前,勇者不得先,怯者不得后,丛枪戳来,丛枪戳去,乱刀砍来,乱杀还他,只是一齐拥进,转手皆难,焉能容得左右跳动?一人回头,大众同疑,一人转移寸步,大众亦要夺心,焉能容得或进或退?今后我们还是要练阵型,刀枪铳盾还是只练一招,练他千百次自然熟,戚爷爷还说,平日十分武艺,临战如用得五分出,亦可成功,用得八分,天下无敌。未有临阵用尽平日十分本事,而从容活泼者,那些花法皆不可学。”“少爷说的对!”郑远接茬道:“真到厮打时,忘了拿法,扭到一起光想着掐脖子了,这打仗不是打架,得互相配合”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着,赵胥北很喜欢这种集思广议的氛围,与后世的头脑风暴很像。喜欢明末孤烟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明末孤烟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