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陈家母子安静地吃着晚饭,等到儿子快吃完的时候,她让服侍的婢女退下,又饮了一口茶,才平静地说道。
“我今日去合天寺上香,遇到裴姑娘了。”
陈莲甫停了一下,然后又继续吃饭,陈母接着说道。
“她气色不错,见了我也像以前一样。还夸我头发好,又告诉我香泽轩的茉莉和水仙的头油好用……”
“娘。”陈莲甫放下了筷子,“您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你也知道没意思,那就把人彻底忘了。裴夫人是跟她夫君一起来上香的,可你的妻子又在哪儿呢?”
“娘。”陈莲甫面色不快,裴夫人,好刺耳的称呼。
“想也无用的事就不要再想。你要想的人,只能是扬灵。你既选了这条路,就要好好走下去。夫妻吵架是难免的,扬灵她被捧在手心里长大,难免娇纵些。”
陈母语重心长地劝道:“娘只盼着你们夫妻和美,早日添个一儿半女,日子久了,什么不快都会忘掉,能记着的也只有高兴的事。我这里清静惯了,不需要她来伺候。更何况,她也从没伺候过人,手脚还不如我的婢女伶俐呢。”
“娘,儿子让您受委屈了。”
陈母摇摇头,慈爱地说道:“再说那小桃的事,扬灵若不是心里有你,怎么会发这么大的脾气?爱之深,气之切。你明日去好好哄哄她,服个软认个错,把人接回来。你都这么大的人了,就别让我为你们小两口的事操心了。”
“是,儿子明白了。”
“那就好。”陈母笑了。
悒悒不乐的陈莲甫独自在书房里坐着。
他从画缸里抽出一卷画铺在桌上,是野陵寓客的《岁寒三友图》。
一株含苞欲绽的红梅,周围弥漫着交错纵横的松针与深重劲峭的墨竹。下笔不落俗套,格调深重向上,画风酣畅浑圆、明朗秀健。
他买了许多野陵寓客的画,这一幅是他最喜欢的。画如其人,他觉着她就是那株红梅,傲雪凌霜,不失风骨。
玄冥宴献画,是那般愚蠢又是那般高洁,是自己永远都做不到的。所以,他心中的渴求更甚,也愈发难以抛下她。
也因为她是他生平第一次心动。
他们之间有那么多美好的回忆,清明踏青的馄饨、吟诗换来的红豆酥、洛水畔的互诉衷肠、祝福的鲤鱼香囊、省试的核桃、殿试的樱桃,还有两次解困的银子……
打马游街时,建春门大街人山人海,可他一眼就瞧见了她。
旧衣难掩秀色,一派云淡风轻。
如此想着,脸上的笑容更痴了。
是日,碧空如洗、惠风和畅。
陈家老宅,略显逼仄破旧的卧房里,已经摘掉青色蔽膝的裴云岚,却羞答答的不肯挪开团扇。
他握住她娇小的手,笑着道:“好妹妹,让我看看罢。”
她鼓起勇气放下了团扇,露出了那张山茶般清丽绝伦的脸庞。他心下一热,双手捧住了这张脸,小心翼翼地吻着。
她是他的人了。
良宵苦短,艳阳高悬。
她小鸟依人的缩在自己的怀里,他也舍不得叫醒她,只是一遍遍地吻着她的每一寸肌肤。新娘子醒来时,一脸羞赧。
“怎么办,我起得太晚了,耽误给娘请安的时辰了。”
“无妨,便是傍晚去给娘请安,她也不会生气的。”
她一骨碌地爬了起来,他也笑着起来更衣梳洗。二人给母亲叩拜请安,收了礼物的她抱着娘的手臂撒娇,直说这礼物合她的心意。他看着和乐融融的母亲妻子,似泡在汤泉里一样温暖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