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莫名其妙的仪式开始得匆忙,结束得也非常快。
短短几句话说完,德维特就转身离开,处在巨大震惊与茫然的学员们在教官和高年级生的带领下沉默地回到各自的宿舍。然后他们发现全新的制服——包括正装,训练服,体能服,战斗服;各种服装上佩戴的附件,包括帽徽,领徽,领章,胸标,姓名章,资历章,肩章,绶带,袖标;各种鞋,体能鞋,正装皮鞋,战斗短靴——已经整整齐齐地摆在了客厅的桌子上。
几个人表情复杂地看着那几叠衣物,刘浩走得快些,此刻站在最前面,他眼尖,发现每堆衣服的顶上放上了姓名牌,已经提前为他们分好,学员只需要自己将衣服放进置物柜里就可以了。
“啊,收到通知了。”欧新轻声说。
这则简短的通知要求学员们明天就必须换上军服上课,参加训练,换下来的猎警制服可以个人收藏,但是要上交代表现役的阶级章。总而言之,再过不到24小时,猎警的痕迹就将被一只无形的,有力的手,从年轻人的生活中强行抹去。
“我觉得在做梦。”刘浩拿起放在衣服顶端的姓名牌看了看——和猎警的设计基本一致,但和猎警白底黑字不同,军校的姓名牌是蓝底白字。他伸手拿起制服外套,也是大致相同,但小细节完全不同,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两者的区别,比如颜色,腰身的裁剪,口袋的形状,甚至也包括翻领的大小。
“所以我们明天就穿这个去?”吴畏扭头问谢忱,“明天什么课?”
“上午的脑域(1),你也得来上课。”谢忱回答道,顺便提醒他:“你记得带上作业。”
“好极了,两门课,两份作业。”吴畏的心思立刻转移到只写了一半的作业上去,制服的不同和身份的改变暂时被他丢到脑后,现在没什么比作业更可怕,“我还有A班的作业没交!”他愤愤不平:“我根本写不完!”
“那就去和欧新作伴。”克奇毫不客气地说,然后扭头冲欧新打了个手势:“没其他意思。”
小胖子耸耸肩,“安德森要找我麻烦,我也没办法。”不过他虽然这么说,脸上还是露出了不太好看的表情,他抱怨道:“我不是体能测试最差的那个,但是我就得罚跑,我不知道安德森的标准是什么。”
“哦,因为你和我一个小组,我现在开始庆幸只有你一个人念A班。”吴畏翻了个白眼。所有人都知道为什么——安德森看吴畏不顺眼,连带着和他一个小队的欧新也看不顺眼。
几个人再聊了一会儿就散了。他们没太多的时间为失去猎警身份这件事感伤——每个人都有做不完的书面及口头作业,每天一场到三场不等的实战训练,每天固定两个小时的模拟训练,除掉这些之后,还有早晨雷打不动的武装越野,个别倒霉的家伙还得再加上晚上的罚跑,剩下所剩不多的时间,他们得吃饭睡觉上厕所。不再是猎警?很遗憾,但是比起完不成训练的后果,再大的遗憾也有时间限制。
预备学院更名,军队的重新建立更多的影响是在校园之外。联盟有意识地控制了消息的传播,极力降低影响范围,大多数一般人根本意识不到这件事的重要性,不过对四大学院,尤其是猎警学院来说,被活生生挖走的预备学院显然不是什么无足轻重的角色。
几十年前,因为规模扩大以及和当时的新京市长关系微妙,猎警学院接受了新柏林的邀请,从新京搬迁到了新柏林。原校区一部分被新京征收,一部分成为了预备学院的校园,哪怕从这件事来说,预备学院和猎警学院的关系也比人们想象中更加深厚,因此,和猎警学院彻底切断联系,甚至离开猎警的前预备学院,现新京高等军事学院,在猎警学院看来,某种意义上,几乎是不折不扣的“叛徒”。
“他们毫无意外就是叛徒。”坐在猎警学院院长克拉伦斯那间以复古典雅闻名的办公室,猎警常任委员之一的埃德加满脸厌恶地说:“拜尔德和德维特那两个家伙,尤其是拜尔德,主动提议将预备学院改为军事学院,他背叛了猎警!背叛了我们!”
“重新建立军队的提议并不是最近才出现的。”克拉伦斯打了个响指,造型源自旧地球时期古典优雅的茶壶立刻晃晃荡荡地向着客人的杯子飘了过去,热腾腾的茶水有效安抚了埃德加的怒火,客人垂下眼帘端起杯子啜饮了一口滚烫的茶水:“非常棒的红茶。”
“几年之前预备学院成立时,我已经想到了有这一天。”猎警学院的最高长官看着冉冉升起的白色热气幽幽地说:“他们觉得猎警的优待已经有些危险——毕竟,我们有最多的预算,最好的人力资源,想要什么有什么,所以总有那么些蠢货,觉得我们不应该得到这么多。”
“这个联盟军队就是来抢食的野狗,你懂吗?我亲爱的朋友。”克拉伦斯声音低沉,“没有预备学院,也会有其他什么学院——然后你会发现,有人光明正大地将手伸到了你的碗里,原因仅仅是因为——你太强大而对方太弱小。”
“议会那帮蠢货同意了弗吉尔那个野心家的提议,总有一天会后悔的。”埃德加将杯子放回骨瓷杯碟,发出“砰”的轻响,“但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他终于皱起眉头,像两根粗黑的绳索扭到一起。客人对主人说:“议会已经通过了新的预算拨款,当然,不是给我们的。”
“我们必须承认,对手暂时领先,埃德加。”哪怕克拉伦斯也必须暂时停顿一下平复悔恨的情绪,他继续往下说:“预备学院已经彻底被收买了,从此以后,他们会有更好的装备,更好的生源,当然也包括更多的预算,他们不会回到我们中间——永远不会了。”
“不过现在还为时不晚。”院长笑了笑,看上去甚至不再担心这件事了:“只要我们证明他们不值那个价就足够了。没有谁会愿意投资失败者。”他向后靠在椅背上,学生们响亮从容的口号声从巨大的落地窗外隐隐传进来,克拉伦斯眯起眼睛享受地听了一会儿——对他来说这比任何音乐都更迷人——“而我们有最优秀,最强大的人。”
“学院杯就是最好的舞台。”他说,“而他们注定是失败者。”
大人物的拨动棋盘的声音暂时和棋子无关,更别说现在连棋子都暂时算不上的学生们。更名的影响在之后的岁月中才在学生们的生活中掀起波澜,但现在?用吴畏的话来说:“不能少交一次作业,少上一次训练课,那算什么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