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2)

鸟语虫鸣,篁竹青幽。

清雅的凌云地内,一人席地端坐,双手操弦,拨出铿锵之音。

“琴声幽,坐断东南战未休。琴声渺,击筑放歌俱未老。琴声危,樽前拭尽英雄泪。琴声怒,雪涛狂卷破天幕。”

风过竹叶沙沙轻响,一抹翠色宛转而下,婀娜身姿曼妙旋转,妙目流转无限风流,莲足轻落,玉笛微斜,柔声续接未竟之句——

“琴声悲,潼关饮马孤城危。琴声骄,易水清寒风萧萧。琴声切,天阔云漫初霁雪。琴声雄,轰雷掣电狂风强。”

访客登门,端坐之人依然八风不动。

“治世正音天下曲,谁得千古圣贤心?”

翠衫女子笑中隐含善意试探:“一曲黯然销|魂的《忆故人》,却被你弹得如此霸气。”

“琴曲乃为雅乐,备有九德,可柔可刚,可静可动。”

女子轻嗤一声:“这论琴之道你自己留着吧。吾说,贵客临门也无茶水,又无客椅,这处禅天境有什么能款待吾?”

操琴者翻手作出“请自便”的姿势:“以琴声迎客,以青竹浮云相待。”

“唉,”女子无奈摇头,自行化出躺椅,优雅斜倚:“罢了,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你,吾这娇弱之躯可是经不起折腾。”

“哈,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来访是为哪桩?”

“若说只为关心好友而来就太虚伪了。”

“关心好友,有两层的意思。若是他人来访,吾断无开启禅天境之理。”操琴者一手平举,掌心凝化出一只亦真亦幻的冰蝶。

女子本待调笑,见状面色微变,连语气也多了两分焦虑:“释云生!你、你、你——你果然介入了,就连他也……?!”

“一贯的目标从未改变,吾是,他也是。”

女子深深叹了一口气:“你们的做法将暴露自身处境。”

“无妨,吾料识界之内尚无人察觉。”

“从过去到现在,你们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女子已是无言以对:“一个誓不低头,一个暗中筹谋,果然是肝胆相照——吾实不想与你们为敌。”

“你有你之立场,吾们有吾们之坚持,真是朋友便无需顾虑其他。”

“那吾问你,你此回闭关,真是准备对上那个人?”

“本有此意,但目前计划有所调整了。”

“能说动你释云生,他也果真回到识界。”

释云生略显黯然:“他选择回来,是最大风险所在。”

苏苓亦露出伤感之色:“书澜问墨意轩楹,一直是这般奋不顾身,你知,吾亦知。”

“识界未来,不能任由那个人主宰……吾可创造天时地利,好友为吾补全了计划中最欠缺的人和。”

“也只有他,能做到这般程度。”

释云生默默垂首,轻轻拨动琴弦,此回已全无铮铮豪气,仅余对故友的追怀与谢意。

“仗剑一生孤胆沥,一曲流水酬知音。”

偷梁换柱的九转灵心,精心准备的无伤之躯,将是玄貘避无可避的陷阱。

在此之前,他会耐心等待,以免挚友一片苦心付诸东流。

露城地底二十里,渐失活力的魔龙之躯内,细密脉络围成大小深浅皆不相同的寒洞。

螣邪郎一手抱在胸前,一手轻握邪鞭,好整以暇看着被吊在半空的造幻师。

“给你数日时间,可是想通了吗?”

造幻师左腕被细细的魔丝缠吊,右手却被反剪于背,双侧髌骨皆被敲碎,无力地垂着,漂亮脸蛋上倒是没有丝毫伤痕和血迹。

听到螣邪郎的声音,她缓缓抬眼,难得露出几分嘲讽:“哈,早是死,晚也是死;答应是死,不答应也是死,若在死前给你们多多添堵,吾乐见其成。”

螣邪郎轻蔑地冷嗤一声:“罪恶坑之人,强撑什么风骨?”

“哈哈哈……滕邪,你太天真了。”造幻师笑得千娇百媚:“吾是怕脏怕疼怕死没错,但魔界给吾来这套,终究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啊。”

螣邪郎手中邪鞭一挥,如吐信毒蛇缠上造幻师脚踝,冰冷中夹杂着雷电之力,激得造幻师浑身轻颤,体内封印再复涣散之像。

“你认为魔界真无办法取得你的力量吗?”螣邪郎神色之间已有几分不耐:“不过是军师认为你尚有利用价值,才让你苟延残喘至今。”

“呃……”造幻师强抑闷哼,继续绽出柔媚笑容:“那可更巧,想利用吾之价值,端看吾心情如何。”

“收起你的洋洋得意吧!无罪之人已有消息,你的时间有限,好好把握。”

螣邪郎不为所动,收起邪鞭转身离去。

造幻师忍耐着躯体之痛,暗自将侵蚀筋脉的冰锋雷电之力逆向导入七经八脉,眸光中凝出一丝残冷:“伏婴师,想榨取吾之价值,只怕你还没这个能耐。天下智者,可不止你一个……呵。”

密室内,伏婴师伸出食指在案上一抹,五枚黑色纸媒均等铺开。

“五藏幽冥.召阴祀雷。”

双手结印翻飞如电,指尖幽绿光点交织成形,咒术催动奇能迸发,远程袭向东海之滨天狩浮阁。

被困数日,御行者不见惊慌,稳立天狩之心,施展东瀛秘术,欲由内冲破外部封印。

忽感一股力量扰动咒术,御行者法杖柱地,快速应对。

“阴阳法.罗生牢壁。”

感应对方拦截之术,伏婴师轻笑一声:“哈。”

御行者凝化防御结界,似乎已经明白对手目的,从容道:“初次见面,还请赐教。”

“东瀛正统阴阳术,趣味。第一招的机会让给你喽!”伏婴师稍起几分兴味,对手亦以上乘咒术回应:“恭敬不如从命。”

同道高手,远程对决,眼神一变,各展奇能!

螣邪郎与补剑缺在室外护阵,同时听取鬼族探子汇报消息。

“东瀛失去天狩浮阁庇护,目前退守东海之滨;地狱岛问天谴等人已经恢复元气,正与真龙妙道两位护法及两队人马组织防线,遏制京极鬼彦。”

“那龙威宫的守备必然紧张了。”螣邪郎愈见沉稳,冷静思索局势:“朱皇与黥武已经出征,玄宗方面可有动作?”

“暂无,但墨尘音与素还真似乎正在密谋着什么。”

“嗯……继续监视!另外,不可遗漏那个蠢蠢欲动的轩辕不败,眼下是关键,别被他坏了局面。”

打发走探子,补剑缺推了推墨镜,心中无限感慨。朱武那臭小子,若有几个儿子三分的拼劲,也不至于搞到现在千头万绪乱糟糟。

——果然是歹竹出好笋!

突然间,密室大门打开,伏婴师从容而出。

“哎哟,面具仔一脸嘚瑟。安怎?成功拖住天狩浮阁了?”补剑缺开口仍是没个正形。

“嗯,马马虎虎吧。”伏婴师敛起身遭因咒术对决而激荡的气息:“主君会祸龙,当然不能让东瀛搅局。阻止天狩浮阁的奥援,地狱岛想必会热情款待京极鬼彦。”

“军师,无罪之人你已见过,情况如何?”

螣邪郎并无朱武那般的调笑兴致,直奔主题。

“九成确定,但时候未至。暮云岫插手落日飘迹的任务,也对达成无罪之人的条件有所影响。”

“但一切仍在军师掌控之中。”

伏婴师并未否认,继续道:“祸龙之后,便是玄宗。无罪之人方面尚需时间,主动出击张扬魔威,也是转移焦点的好方法。”

“听闻箫中剑与月旋涡亦在海波浪出现,军师要确保朱皇后续配合行动才是。”提及父皇,螣邪郎嫌弃之余略带警惕。

“太子放心吧。”

伏婴师竟向螣邪郎微微屈身一礼,补剑缺见状,心下一沉。

微妙的礼节之后,伏婴师神色如常,继续布置计划:“接下来,你就专心等待针对玄宗和素还真的局。”

“造幻师如何处理?”

“一旦无罪之人运作顺利,三个要素之间自生共振,届时便是吾下手之机。”

“好。”

螣邪郎不多言语,立刻前往心枢之地。

补剑缺挠了挠脑门儿:“这个小子……变化还真大。”

“已经初具风采。”伏婴师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女后赌对了。”

补剑缺心中颇不是滋味,转过身摇头晃脑道:“老狼我要提醒你一句,他还控制不了四天王!”

伏婴师不以为意:“那是后话。何况……战将有战将的责任与规矩,不是吗?”

“随便你啦,我很久不打卡上班,就当没看见!我要来去继续做我的事,好自为之。”

目送补剑缺离开,伏婴师深沉一笑,自语道:“主君,希望你别让局面走到那一步啊……哼哼。”

化外天晴空万里,暮云岫却在地面上转得满头大汗。

“操天道.化两仪……什么来着?哎,现在的人隐私意识都这么强,动不动就换密码。”打开折扇给自己扇了两下,焦躁道:“该不会还有输入次数限制吧?不会吧?那我还剩几次机会?”

就在他火急火燎之时,云端之上,天桥浮现。

“耶……?”

为什么下来的不是悬桥而是天桥?

暮云岫楞了片刻,陷入深深的纠结之中。

上嘛,万一被悬桥的小心眼师伯看到,大概又要被记上一笔;不上嘛,天桥这位也是长辈,都主动降下云梯了,不好打脸吧?

天人交战片刻,他终于鼓起勇气抬脚迈上云梯。

自双城之战后,化外天荒废诺久,入口亦各自变化。

六极天桥清净得不能更清净,昭穆尊独自端坐云台入定。

暮云岫来到云台之侧,不敢出声打扰,默默观察。

前尘破事烂摊子姑且不提,如今的昭穆尊倒颇有些当初甫入世之时威严端庄的气质了……噫,他竟然用了“端庄”这个形容词啊。

数息之后,昭穆尊缓缓睁眼,不冷不热道:“何事?”

“咳,我就直言来意——魔界干架有兴趣吗?”

昭穆尊面无表情。

暮云岫只能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

“时间与地点。”

这么爽快?!

暮云岫着实一惊,又生怕对方反悔,赶紧回答:“五日之后,矗里原上九峦峰。”

昭穆尊仍然四平八稳,半晌才冒出一句:“吾知晓了。”

——也不说去,也不说不去。

暮云岫心里直突突,又不好逼问……啊,最头痛和这种性格的长辈相处!

但他口中仍客套道:“那晚辈告辞,叨扰了。”

在他离开后,昭穆尊像颗木头一样继续端坐云台,眸光沉郁,浑身散发出一股……自闭症的气息。

另一方面,断极悬桥法阵中,风千雪蓦然睁眼,脑袋往外探了探,小声道:“太慈心!太慈心?”

“风姑娘,吾在。”

风千雪大松一口气——谢天谢地这货终于不再称呼她人间失格的“少桥主”了。

随后她继续小声问:“桥主在吗?”

守护阵法的太慈心坐在小板凳上浑身拘谨,旁边正站着一脸不爽的悬桥之主。

“何事?”

听到本尊的声音,风千雪立刻把墨尘音的计划复述了一遍。

尹秋君沉默片刻,忽然扬声道:“你整日跑东跑西四处惹麻烦,有事才想起寻吾了?”

“呃……”风千雪脸部肌肉一僵,干巴巴地赔笑道:“桥主,反正你十分有闲,偶尔也该出去活动一下筋骨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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