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雪坐在樟树上看着柴房高窗透出烛光时,心里就已经清楚白子鸿答应的那么爽快不过是哄自己将他带离而已。
我早该知道会是这样,不管多久,他决定的事都没人能劝住他。可是……
“你为什么不能听话一次?”
印雪知道白日里的护体结界是何以归的手笔,但能被轻易打碎,却并非是因为自己修为精进。他抬起手在掌心凝出幽荧紫光,而此时的光芒比起在蚕神庙时又暗淡几分。不出所料,连他自己的力量都在被天道削弱。
“再过不久,这条路就只能你自己一人走了。”
师尊。
白子鸿在屋中冷不丁打了个喷嚏,心中暗道不知是谁深更半夜的念叨自己。他抬指蹭了蹭鼻子继续翻看桌上那本有些破旧的县志,也顺手将烛台向里挪了几分。李启暄虽说要睡,却还是在听见声响后立刻起身去翻行囊,为青年找出一件厚衣披在身上。
“说着要睡,怎么又起来了?”白子鸿并未回头,他向来放心背对着这个少年郎,“快些回被中去,你身上衣衫太过单薄,一会着凉了可不好。”
“凤凰哥哥亲我一下,我便去睡。”李启暄困意上来反而胆子大了,说出这句话后便在心中暗道无妨,毕竟自己六七岁时也曾向白子鸿这样撒娇。
“不知羞,你如今也十二三了,怎么还像小时一样缠人。”
白子鸿轻笑几声,却并未让少年如愿以偿。李启暄对这样的回应有几分不甘心,他拢指拨开垂挂在青年颊侧的发丝,侧首亲在他的脸颊上。白子鸿虽然对此面不改色,但翻动纸页的手却顿在正中有些无措。半晌,李启暄依旧伏在他肩上,那擂鼓似的心跳早已隔着两件厚衣传至他的背脊。
“人都困迷糊了,还不去睡。”青年心知自己对他不过是长辈对晚辈的爱护,且不论世俗眼光与二人身份,只这相差四载的年岁,如今都是鸿沟一道,“你若是感了风寒,后面几天我可就找芙蓉陪我出去了。”
李启暄听过这话便不再缠着翻看县志的白子鸿,他可不想又被青年撇下。被衾沙沙作响,复归平静,白子鸿这才继续在县志中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
第二日清晨,李启暄起来时却没在身边摸到白子鸿,他坐起身来清醒了一会,才看清那人正伏在小桌上酣睡。
“一夜不归寝榻,可别是你得了风寒。”李启暄换好衣衫却并未束发,他将发带搭在臂弯处走到白子鸿的身边,拢袖探手去试他额上的温度,感觉无异才松了口气,“还好无事。”
“嗯……”白子鸿被少年惊扰,他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眨了眨眼睛又伏在案上将自己遮进衣袖下避光,“好累,再睡一会。”
李启暄见他如此也不忍心打搅,只好随意绑起头发先去从院内提水回来盥漱。等他帮着庄大嫂将小院内的事务处理妥当,青年也已整衣盥漱好来到院中。这黛色人影一走近,便先拦住李启暄重新将他的青丝束好,又执起他的手看看有没有被木桶提手磨红。
“也不知道叫我起来。”
白子鸿今日的发束得很低,也索性将发尾搭在右边胸前挡住耳朵,但这样一来连他眉下的痣也被聚拢颊侧的发一并遮起。他的眉眼虽生得女相,但李启暄几时见过他这般柔情。果然平日里高束青丝是为了更有威严吗?白子鸿抬眼,正看见眼前少年直愣愣的盯着自己。想起他昨晚那一下小啄,白子鸿只得转移话题,让他不要误了正事。
“吃饭吧,今日还有事要忙。”
县志言,数百年前有一仙君来此处云游,斩杀秽物时身造数创。他拖残躯行于荒野,至此地西处才得农户相助。此人曾向之泄露天机,道曰:一逢谷雨,人丁兴旺、金玉满堂。
“我们昨日见的那人,便是世代居于此地西处。按后来的记载,这户人家确实曾在谷雨前后,从地中刨出金银。可是后来却也因为仗义疏财招惹事端,以致人丁稀薄。”天道所予皆有代价,更不必说这谷雨一事还是泄露天机所得。白子鸿抬手拍拍李启暄的发顶,叫这个少年储君别太多愁善感,“存韫,你若是因他仗义疏财却招惹事端而叹气,那日后便将理法修明、治安九州。让此间善恶有报,天理昭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