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你还知道回来,你不是和太子‘私奔’了吗?”
“叔凤,小心说话。”
“仲凤,你敲他作甚,莫不是你昨日一点都没看出那太子的私心来?”
白子鸾拦住了二弟子鹓将要敲下去的手,他笑这死板的人明明心知肚明却还是要逮着白子鹄训斥。白子鸿看他们打闹,总觉得又回到了西郊迎回那日,只是自己与长兄易位,成了被调侃的那个。青年细细想来,发觉李启暄突然大胆起来,似乎是因为二哥子鹓予自己回信时多出的那一封“太子亲启”。信的内容,如今白子鸿能猜出个□□分,那大抵算得上是兄弟二人相互包容吧。
“季凤,你还不快些进来,二嫂备的饭菜都快凉了。”
“等等,达凤和舍凤呢?”
“在这。”
身后两人一语,引得白子鸿悦然回首。这一对如玉公子,应是刚从南门赶回。白子鸿忙将他钦、舒二人拉入府门,自此才算是六凤俱全。
中堂落座,白子鸿不免感慨,这白府院落里的儿郎如今都已加冠。此间,四人入紫闼,二人归青云,却没有一丝疏离。邢玉言命人将酒、菜上齐后便独自回房用饭了,若是平日,他们自会让人留下一同用饭,可今日他们六人要在桌上喝酒,让二嫂留下多有不妥。
“今日六凤重聚,谁若敢谈案牍,就罚他先喝上一坛。来!不醉不归!”
白子鸾起杯,其余五人便也举杯相迎,席上合乐欢颜,自比那宫宴快意。白子鸿早在二哥子鹓同邢玉言成婚后,就日日听着白子鹄同他念叨这二嫂厨艺了得,今日难得一尝,自是不能放过眼前佳肴。白子鹓向黛影身旁的白子舒递了个眼神,后者会意,即刻动手将河鲈换到了青年面前。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桌上清醒的就只剩白子鸿和白子舒二人。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轻叹一声,但还是动手各自架起长兄先送回院落。
月辉倾照,鸿、舒二人坐在屋顶吹风醒酒。白子鸿看着各苑灯火明明,极尽努力将这一幕印入心中。白子舒顺着青年的目光看去,却捕捉到了一抹青影。
“前路可顺?”
“我选了条九死一生的险路……算了,明日再谈,伯凤说了今日不准谈案牍。”
白子鸿沉重的哀叹,成了今夜屋顶上的最后一句话。他一个不当家的人,却孤注一掷,押上了所有人的命数搏一丝生机。
金流环锁,剑影破甲。三层金花过后,天地肃杀。白子鸿还未拔剑便向后倒去,伴着漫天玉尘一同坠落。
“哈……”
白子鸿从床上惊起,当看到熟悉的陈设后才又倒回枕上。他合起双目将手臂压在双眼之上,从令人窒息的坠落中脱离,让他有种劫后余生的错觉。青年未躺多久便匆忙下床更衣盥漱,今日六凤出游,他可不能迟了。
中堂羹粥已好,白子鸿踏点入内。几位兄长非但未责他迟来,反倒怪他为何不多睡几时。原来这几人今日休假都不想早起,若不是西苑先有动静,此时桌前应是只有白子鹓陪娇妻用饭。
“一个早起点卯的,两个日日早朝的,还有一个天天看早课的。你们若真能在休假里多睡几时,怎么从西苑得了消息后更衣盥漱比我还快。”
“思你心切,恨不得日日都多见几眼。”
白子鸿听了这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又在桌下踢了胞哥一脚让他赶紧吃饭别在这贫嘴。邢玉言轻笑一声,将茉莉酥饼推到了青年面前,让他多尝尝家里人的手艺。
“我与仲凤的婚事如无季凤帮衬,定是成不了的。听闻季凤爱吃这茉莉酥饼,我就也试着做了几块。”
“嫂嫂言重了,季凤并未能帮上什么。”
此话,白子鸿并非自谦。他二人婚事能成,皆因邢玉言敢同其父邢锡衡堂前击掌,断却了父女情意。此事在辉都颇有争议,但喻柔公主却因此对这个昔日对头心生好感。白子鸿还论不清其中祸福,毕竟白子鹓才被召回辉都不久,与邢玉言也是二月末刚刚完婚。至于喻柔那处,白子鸿与她接触不多,连香兰都没能从她的宫人那探听到什么。
用过早饭,邢玉言便去打理家中事务,白子鹓同她商榷了几点后,才绕回前院和其余五凤会合。六凤结伴上了辉都夜街,白子舒对此处还不甚熟悉,好在白子鹄就爱同人说东道西,行到哪处便说到哪处。
三个心有所属的自甘退居在后,白子鸿本想跟他们待在一处,但一见他们逛进胭脂、珠钗铺里,就还是决定陪着白子舒和胞哥继续在街上闲转。负手而行,白子鸿已然习惯忽略街道嘈杂,他又看到儿时的泥人摊,不过摊主已不再是原来那个老翁。
泥人摊前,黛影开扇侧挡,白子鹄则托掌接下被扇面弹开的物件。这已是第三个,白子鸿不想与掷碎银的人计较,索性就拿这些银两付与捏泥人的男子。三人各拿一个与自己相仿的泥人继续前行,许是白子舒身着月白绸衣仙风道骨,这回被丢的人换作了他。
“她们不知你二人身份,若是知晓,应当就不会做出如此行径了。”
“要是知晓,这白府的门槛还不得被媒婆踏平。”
白子鹄抬眼一看青衿楼就在前处,索性就拉着两人进楼中躲避。白子鸿随二人在角处的桌子坐下,顺便打望了一眼今日论题。
“盘金绣衣?这两年前的案子怎么被楼主挂到这儿来了?”
“你听听,他们有没有更好的两全之法。”
茶水送到,又附赠了一碟茉莉酥饼。白子舒知道师尊正在楼中,而今日的论题多半也是师尊故意为之。指绕杯沿,白子鸿支颐听着拾令者的言论,可这前几人除了溜须拍马,基本没什么又用的话。青年端杯喝了口茶,无聊地拨弄起扇坠流苏。
“青衿楼的人还同我初来时一样,只听名号,哪管优劣。当真是难成大器。”
“此事交予皇商并非不二之选。朝廷虽已收归金矿,但云州与辟瑞国接壤,绣坊不应愁这黄金供给之事。只要寻一辟瑞矿主谈妥后立下字据、留有信物,这盘金绣衣便仍能留于成衣铺中。况且盘金绣的价钱可比它要用的黄金贵上许多,就算从他国运金,也只赚不赔。”
白子鸿停了动作,端正坐姿听起那拾令青年的言论。那青年端茶润了润嗓子,便继续说起此法的另一妙处。
“既然黄金是从辟瑞国运进,行商时将信物拿出,辟瑞国的商贾总不会连自家出的黄金都心有疑虑。这样一来,为盘金绣衣重立信誉一事不多时便有成效。”
“依兄台高见,这假金绣衣又当如何处置?”
白子鸿起身饶过舍凤身侧,款步上前拾起玉令一支站与论题字轴的另一侧。他扫了眼座上贤才,其中有七八人都是识得他的文吏儒生。这几人向身旁友人交头接耳后,便要回首朝角处看去。
“听人答论,就不要接头接耳,四下顾盼,有失仪态。”
见那几人正襟危坐,白子鸿才又抬手做请,让此字轴另侧的青年继续答论。青年向白子鸿这处浅做揖礼,随即为这黛衣男子回赠答复。
“盘金绣衣并非全是盘金绣,绣坊大可拆除盘金补以线绣,不必大费周折追回烧毁。若已售出,自当补绣后退还多收的银钱。此法虽然费力,但不单能挽回些许亏损,也可表明绣坊诚心悔过。本就是绣坊有错在先,这么一来也算是重开财路,不愁络州无人肯接日后的真金绣衣。”
“既得民心,亦不伤财,此法的确比那殿下的决策高明。可还有要辩的?”
“那便轮到小生来问了。云州刺史及内县县丞尸位素餐,为何所得惩罚只是扣免俸禄?”
“此事要依义殿下的决断来看。盘金绣一案本就耽搁许久,若此时罢免内县县丞和云州刺史,难防此事一拖再拖。至于罚俸,则是为了填补皇商的损失,毕竟信誉一毁便难再铸,盘金绣衣囤积于皇商手中,也需银钱付给绣坊。不过朝廷官员四年一考校,待到年节,此事定会有个说法。”
“小公子,我家主人请您来评此题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