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易主
三天后,江湖上传来消息,祝寒烛手握鹿山给他的那样东西,再一次敲开了船主的坞门。
船主今日掌了两盏蓝灯,看来生意不错。
河水幽静,渡了一层细碎的浅冰,无风无浪的夜里,踏上船的瞬间,船只是稍稍晃动了几下,卷起了几层微妙的涟漪。
船主正在跟自己下棋,他身边的木箱子里不知道还装没装着那杆虎头银枪。祝寒烛走近船舱,坐在船主对面,从腰间拿出那块黑色的令牌,放在他面前。
船主正下棋的手忽地一滞,抬起头,对祝寒烛笑了笑,“祝先生还在为穹顶那人的事费心。”
祝寒烛的态度难得的恭恭敬敬,“拜托船主。”
“脾气好大的易主。”船主拿起那枚黑色的令牌仔细看了看,问他,“这易主的身价是多少?”
“一碗酒钱。”
船主愣住了,笑道,“这天下间除了你,竟还有人愿意用一碗酒钱就将自己变成‘替死鬼’的,祝先生有机会就同这位先生说一声,在下佩服。”
船主戴着一副白色的□□,在幽暗的蓝灯之下令人窒息地笑了笑,像是用泥涂在灰色油纸上的厉鬼,他的嗓音因为船体的波荡,神神叨叨地拖着长长的尾音,让人不寒而栗。
可祝寒烛却拿他那张戴着面具的鬼脸当屁放了,“看来这确实是位能通天的易主。”
船主笑道,“这笔买卖有意思,我做了。”
“那我什么时候能得到消息?”
船主想了片刻,煞有其事地说,“容我准备两日。祝先生要换出的人,可牵着两国的生死。对了,前五是这令牌,不知道后五,祝先生打算拿什么抵价?”
祝寒烛从袖子里拿出一枚淡黄色的玉佩,放在船主面前,“这枚龙鳞佩,够吗?”
船主眼神一亮,接过龙鳞佩仔仔细细地抚摸了一遍,笑了笑,“这就是一枚小小的玉佩而已。”
祝寒烛眼神一缩,“这可是南朝皇子的御物。”
船主笑了笑,提醒道,“这可是舍命的买卖。”
祝寒烛深吸了一口气,拼尽全力去压制心底不断上升的怒火,“你还想加什么?”
船主道,“既然是祝先生的买卖,还是八年前那句话。”
祝寒烛一掌拍在桌上,只听“啪”地一声闷响,“你他娘的想都别想!!”
船主也不恼,只是煞有其事地抱拳作揖,将已经收到的玉佩和令牌原封不动地推回到祝寒烛眼前,“好走,不送。”
“别……”祝寒烛忍不住嘴唇动了动,将那一肚子的谩骂吞针般地咽了下去,“当真不让?”
船主道,“云山琴到,明日我便去易人。”
然后终是许久许久的沉寂。祝寒烛握紧了拳,任凭指甲掐进皮肉里——八年前祝寒烛用自己当“易主”的时候,船主要的物件就是那盏云山琴。当年他大发雷霆,将整艘船都打裂了,终是威胁船主答应了自己,用别的物件代替了云山琴。
如今,同样的地点,却是去换不同的人……
祝寒烛犹豫了很久,久到窗外不时晃来晃去的幽幽火光,让他以为天已经亮了。
祝寒烛终于抬起手,将眼前那两样东西重新推回到船主的眼前,“蛇皮令牌、龙鳞佩,加上云山琴,我换。”
船主拍了拍手,“好魄力。”
“等下。”见船主刚想将这些东西收进身边的木箱里,祝寒烛忽然喊住他。
“怎么?先生要后悔?”
“不是……”祝寒烛顿了一下,才道,“给我再看一眼那把紫金蛇尾刀。”
船主顺手打开木箱,从里面拿出那柄短刃,推至祝寒烛面前,“再看一眼,最后一眼了。”
祝寒烛的手有些颤抖,和那枚黑色令牌一起,这柄刀似乎变成了一条裹着剧毒的毒蛇,将他整个人侵蚀殆尽。他的眼中忽然流露出一丝挣扎不堪的恨意,就好像眼前这把匕首的主人正用它剐着自己心爱的东西。
鹿山用一杆烛山银枪加一柄紫金蛇尾刀换出了自己,而自己又要用蛇皮令牌、龙鳞佩和那把云山琴将靳王换出,十年生死茫茫,一个圆从头至尾又回到了原点。
这些旧物既然留不住,舍去便罢。
船主收回匕首,“祝先生,您还有别的事吗?”
祝寒烛摇了摇头,终于站起身,走出了船坞。
送走了祝寒烛,船主坐在船底,将令牌放进了装着各种宝物的大木箱子。
“船主,云首若是知道您接了这单买卖,会不会……”那贴身的小厮试探道。
“无妨。”船主笑道,“丑市做的就是搅乱天下的生意,难道到手的好处我们不赚?”
小厮提醒道,“这可是鸿鹄的拜山令,祝寒烛当真不知道?”
船主幽幽地笑道,“姓祝的老东西装疯卖傻,他怎么会不知道?小孟啊,你盯紧穹顶那边,特别西山尸地,若是飘出‘新魂’,记得及时告诉我。”
“明白。”
船主望向船窗外,向着帅府的方向,轻轻地“呵”了一声。而水波荡出的纹理,似乎漾出了天边的星辰。
而二爷正坐在窗边,望着那片星辰。
他觉得那连片的星斗就像是海,他活了二十六年,还未见过海呢。
今夜能看见星月同天,极为罕见。
窗外的人影忽地晃了一下,鹿山绕过了那棵倒在地上的老槐树,几个快步闪进了屋内。
鹿山头也不抬地坐在一边,冷声说,“拜山令和龙鳞佩都带到了,明天能有结果。”
二爷点了点头,稍微移了移他不便的腿,靠在床边,“等王爷被换出,你就尽快与他出城吧。”
鹿山猛地抬头,像是没听懂。
二爷也不掩饰,直言道,“这一步是天险,只要王爷还在,云州就有破城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