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暂时保持中立,静观其变。”二爷暗示道。
“可太子已将风筝线摆在了明面上,我若不表明立场,如何说得过去?”
二爷笑了笑,隐晦道,“你若那么快速表明立场,一来战果唾手可得,胜利者赢得轻而易举,更不会懂得珍惜;二来,朝中此时已分明暗两派,在你还未摸清两方阵营的人脉格局时,若立时表明立场,不是给藏在暗处的敌方反咬一口的先机么。既然他们龙虎相争,都已经斗到了明面上,你倒不如坐山观虎斗,暂时专注于北境的战局,抻他们一抻,有何不可?”
他极有城府地笑了笑,“你大哥这些年来精于算计,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他大约一直以来只将你看成一个没什么用处的小弟,却怎么也想不到,当年在怀沙洲放风筝的小娃娃,竟亲手断了他用尽心血铺就的通天航路,有朝一日能在北境称王。”
“那还不是因为他们算来算去,怎么也没算明你我的关系。”薛敬低低一笑,热烫的眼神中似尽是滚至沸水时卷起的泉泡,“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就应该将你我的生辰八字押在一起,以发相结,冲到靖天城的燕雀台上,当着他们的面与你共饮一杯合卺酒。”
二爷一惊,“你疯了?”
“我没疯。”
烧至顶沸的泉水将薛敬咬死牙关挤出的每一个字淬上心头热血,即便丢进万尺冰封的寒潭,即便肉骨被冰凌刺穿,也浇不灭他眼中那丝痴念和张狂。
却让人周身荡漾,冷心浸温水,竟泛起暖风轻抚的柔贴来。
“你这是做什么?偏要在文武百官面前丢人现眼,我可不奉陪。”
“那你可没得选。”薛敬的严重似无端燃起怒焰,“他们最好别动歪念头,看说不动我就转移炮火,往你身上使阴招。若真那样,我敢教南朝的‘合卺酒’从此改了规矩,就偏要天下人看看,在燕雀台巴掌大的地方掌婚嫁娶,也能办得风风光光。”
“你住口。”二爷忍无可忍,“你如今简直无法无天。”
“无法无天?”薛敬丝毫未觉不妥,哂笑道,“他们那些人干的哪怕有一件事‘有法有天’?这个天下已经烂透了,眼下所有祥和之相都不过粉饰太平。他们中人犯的任何一样罪名提上来,哪一样不是千刀万剐的重罪?如今……还要我在两个哥哥之间左右为难地摆立场,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说到这里,薛敬隐忍到极致的话音中欧冠彻底溢出难过和悲凉,“我当年被你拼上性命救下,也只不过是想活下来而已,这么多年来我行于寒谷,谨小慎微,可即便如此,我的哥哥们,依然不肯放过我。”
二爷眼神一凛,倒显得异常平静,甚至有些冷情,“道理你都懂,我不再赘述。只一点你要清楚——活下去,本就艰难。殿下,你所谓‘活’,不过是在旁人制辖的地盘上‘圈地自保’,别人一个不情愿,动辄取你性命,连招呼都不会跟你打。这要求原本就是无理取闹的孩子话,日后不要再提。你已非昨日之师,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或跃或渊,全在一念之间。懂吗?”(注1)
薛敬抬眸,谨慎地看了他一眼,眼中怒火立收,闷声道,“二爷说得是,确是我思虑过甚,只懂感情用事。”
二爷勾起薛敬低落的下巴,唇珠软如温蕊,安慰似的在他鼻尖印了一下,笑着问,“好些了?”
“好、好多了……”薛敬耳尖骤红,不自觉用手指蹭了一下发痒的鼻尖,彼此呼吸中萦绕的酒香恍然间泛起甘洌的蔗甜。
二爷帮薛敬将他的掌心一阖,看他握紧那卷风筝线,“无论如何,你那太子哥哥极懂怀柔之术,心思深沉,绝非凡人。这一招刚柔并济我也未曾料到,日后你亲近的同时,提防着点。”
“明白。”薛敬又往洞外看了一眼,“那我去瞧瞧鹿山回来没有,你在这里歇一会儿,我叫李世温过来守着。”
二爷喝了些药酒,此刻确有些乏,他略略地摆摆手,靠在石壁边闭目养神。
薛敬起身走出石洞,九龙石门半开,正森森地窜着阴风。
“王爷。”李世温迎上来。
“李大哥,顾棠呢?”
“他……他说四处逛逛,我瞧着是有些气恼。”
薛敬无奈,可不气恼吗?非拦着他不让动谢冲,八成正是非不分地骂人呢。
“也罢,随他吧。”薛敬道,“说说你和小鹿走地底三层那条隐路见到的东西。”
“是!”
李世温说到正事,语速都比平时要快。他立刻将和鹿山一路进穹顶所遇惊危全部说了——包括一路锻封的三道石门、十八个剧毒草胄、缺眼九龙门、以及……那通天接壤的地陵。
“王爷,地陵深入地下数十丈,全是雾气,看不真切。我和鹿兄不敢继续往下走,怕碰着不该碰的机关,不慎毁了线索,领五百勇士负重进来后,就按照您给鹿兄那封信上的指令,用他们负重背来的火|药炸开了三层连通二层的巨门,接着,又炸毁数个靠近西山尸地的地坑,这才一路来到中轴,遇见了你们。”
薛敬微微蹙眉,“所以你们没进地陵。”
“没有。”李世温道,“王爷,这些事我还没跟将军汇报,我是不是——”
薛敬忙挡住他,“他伤重未愈,正在休息,先别告诉他,待谢冲他们带信回来,再做打算。”
“是。”
薛敬走近九龙石门,仰头看去——只见顶天立地的石门上九条巨龙全被挖去双目,十八个黑黢黢的窟窿似正冒着血气,让人背脊生寒,毛骨悚然。
李世温低声道,“地底三层那扇石门上的九条龙也是这样,都被人抠去了眼珠。”
薛敬没有搭话,他往石门上镶嵌的两个青铜环看去,环口如盘大,石环一圈镶蝙蝠,蝙蝠正飞绕于朵朵祥云之间。
薛敬微一皱眉,仔细瞧着青铜环上的纹路,“这是什么?”
他刚要伸手拂去遮在石环上的青灰,想看个真切,石门内忽然传来脚步声,鹿山将石门撞开一条缝,气喘吁吁地挤了进来。
薛敬忙向后退了两步,“急成这样,谢冲呢?”
“姓谢的在下头。”鹿山脸色惨白,下意识地往薛敬身后看了一眼,努力抚压平惊喘,悄声问,“二爷呢?”
“他在休息,怎么了?”
鹿山握紧拳,对不远处的李世温说,“你拦着二爷,先别让他进地陵。”
薛敬已然觉出不妥,“说,什么事!”
鹿山压低嗓音,语声沈重,“王爷,你先跟我到地陵看看。”
薛敬的背脊立时绷紧,“到底怎么回事?下面不是封着五王的棺椁吗?”
“不止。”鹿山上下嘴唇轻微打颤,嗓音抑制不住透出慌恐,“下、下面……还站着一片血色胄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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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或跃或渊……——出自《易经·系传》乾卦九三、九四爻辞,合并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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