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赫之终于还是走了，没有给她任何辩解的余地，也什么都没有再说，只是眼底的寒意冷得骇人，拿走了那枚被掉包的内宅私印，仿佛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
方贝楹的身子一瞬间仿佛被抽空了版躺倒在了身侧的锦褥铺就的雕花柏木的大床上，却并未张开双眼，神色间似怨似哀，清幽似雪，长长的睫毛如雨蝶拢翅轻轻地颤动着，再一抬眼，已然潋滟起泪意盈盈
他什么都没有说，但她全都明白，他终究还是不信她的，终究还是
所托非良人
而此时此刻，仿佛对于陆赫之而言，所有的思绪都理清了，方贝楹是这洋馆里绝无仅有的女主人，他的书房，他的公务，他的文册，如果她有心，没有什么是她不会知道的，她如果想里应外合把他耍得团团转，简直可以说是易如反掌，虽然他无法揣测她这样做的动机，但是内心的多疑和眼下手上这枚方印都一遍遍地说服着他，足以让他确信就是她做的
但是为什么？他想不通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有青梅竹马的情谊，几乎可以说是自少年时代便两小无猜的一起长大，他虽然并不爱她但心中总是欢喜的，他从来没有介意过她只是一个在自己家做侍女的平民姑娘，他给了她他自认为能给予的最好的待遇，他甚至只允许她可以孕育自己的子嗣，从前的许多时日里他都会想，若是此生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下去，那只要是身边还有这么个女人也便心满意足了，可是为什么，他想不通到底是为什么，他自以为全世界他最信任的人，最让他放心的人，却还是选择了背叛
仿佛有什么落进了心里，一滴，两滴，点点是伤心泪，渗入骨内，有苦难言，他陷入了长久的茫然，失了神一般的坐在书房的公桌后，仰着面看着头顶的天花板不知所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屋里的一切都是从未有过的碍眼，仿佛哪里都是他们曾经相扶相持走过岁月的痕迹，只想把这间书房，这整栋洋馆全都一把火付之一炬，这无边无际的痛苦和酸涩，仿佛比当初得知了军火失窃的消息来得还要浓烈，来的还要煎熬
心灰意冷
可即便如此，他又能怎么办呢，若是换作旁人，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掏出枪来除之而后快，或者直接吩咐宪兵队把人带去严加拷问，但是对方贝楹，他做不到那么残忍，何况，她的腹中还怀着他的骨血
但他也知道，他们的关系，已经无力回天
罢了，那便如其他妾室一般，将她送去外宅吧，一应待遇照旧，待孩子平安降生，再另行打算
这是他现下能给她最好的安排，也是最大的宽容，他已经吩咐了李副官务必在淮军内部将事情隐瞒下来，但他不能保证会不会有有心之人故意搬弄是非，此事重大，一旦传开，势必军心大乱，他分身乏术，只能暂且如此
只是他并不知道，这个安排对于方贝楹而言，无疑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得知消息后的第三日，方贝楹以心绪烦闷为由，唤了车驾送自己去覃州河上的川桥散心，陆赫之前日便已经赶回了边线，他并没有说什么，所以只要她在一日，她依然是洋馆的女主，旁人不敢阻拦
她身边的侍从已经尽数被替换了，就连红珠都没有留下，她知道这是谁的安排，名为服侍实为监视，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的，淡漠的，像个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