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都县位于中原偏东部,夹于北之淋河南之淮江之中。县都呈长矩形,南,北,西面各设大小二门,皇宫坐落县城东北,县城以中轴胡八街分至东西二城,中岷江自东北至西南贯穿,贵族居东,田舍处西。
淮南王府地处临胡八街之东至北,繁华地段,乃先帝定都怡都时亲封府宅,府门前骑楼宽敞,左右石狮子各一,正中三级石阶对落,阑额朱漆牌匾高挂,中金墨小篆题字“淮南王府”,则先帝亲笔御书。
元宵过后仅几天,仍处腊月,寒风依然萧瑟,入夜更是凄冷。
简临风跪在淮南王府门前骑楼下一整天,过往行人皆在背后指指点点,掩嘴私语,却又匆匆离去。
当年早先帝为平定天下,四海收纳世家才人贵族至门下,后又建九阶行级制,以家世,行状,定品为选拔条件,但后世家为巩固权势,出身豪门者品行不佳亦能位列上阶,以致形成上阶无寒门,下阶无士族之状。
百姓与士族间对鸿沟逐渐扩大,久而久之,逐渐麻木。
就像见到简临风在北风萧萧之下跪在王府门前,大家也只行人路至,不过一眼。
明月初上,天开无云。
简临风一直低着头,身旁家仆已经停下了脚步,只陪在他身后,不再说话。
“咦捏”一声,谢府的两扇朱漆木门忽然被从里打开,家仆闻声抬头,只见谢蓁蓁一人走出,面带沉色地来到简临风面前,简临风缓缓抬头,二人对视片刻,谢蓁蓁才皱眉说:“临风,别跪了,回去吧,父亲他不会见你的。”
简临风也没有意外之情,只咬咬牙,盯着谢蓁蓁双眼,说:“阿姊,你是知道的,父亲是不会谋害天子的。”
谢蓁蓁脸别向一边,咬了咬下唇,好一会儿才走到简临风身前,忽然伸手抓住简临风衣领,将满脸惊讶的简临风猛地带起来,然后拽到骑楼下一个角落将他抵在墙边上。
谢蓁蓁沉声:“我们知道又有何用!舅舅今日在董晋升面前那是公然认了那晚的事儿是他所为,现在莫说我们公门侯府了,就是大街上随便找个卖菜的,都知道当夜的刺杀与舅舅脱不了干系。再有当晚陛下又在场,百口莫辩,你觉得我们能帮你什么?”
简临风惊慌未定,只定定地看着谢蓁蓁双眼,许久后他双眼通红,硬是从牙缝中挤出话来:“可...可陛下...陛下是知行带去的!”
谢蓁蓁骤然发怒,斥道:“就是因为陛下是知行带去的,我们才更不能再插手!元夜宫中设宴当晚你也在场,我们淮南王府如今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不保,我们如何敢救你?我们如何能救你?”
简临风乃简家独子,母亲早逝,简中正忙于朝事,平日里对简临风也是缺乏教管。不过是小时候与众世家子弟在都子监一同读书习武而有些根基本领,但却也是不思进取之人,性格本又软弱,之后更是与一帮闲散公子风流过日,家中父亲不管,小姑宠溺,没经历过什么风浪不说,就那软绵绵的性子,给人欺负了也只笑笑而过。
则便怡都之内,人称玉面小公子。
简临风方才不过是心急而口不择言,说出那话时心中没有丝毫底气,至小又对谢蓁蓁畏惧,以至谢蓁蓁狠话一出,他便只立刻闭嘴,只知落泪。
谢蓁蓁见其状,也是于心不忍。她放开手,简临风的衣领上已被抓出褶子,狠狠瞪了他一眼后,又略显痛心地说:“舅舅一日还未定罪,你好歹还是京兆尹府的公子,你这般众目睽睽之下在我府门前跪了一天,像什么样子,你丢的是你简家的脸面!我好不容易才瞒住了母亲,要母亲知道了又得伤心了…”
简临风几乎要哭出声来:“可我也不能不管不顾啊!难道我就像当年子徽那样...”
“你别在我面前提那人!”谢蓁蓁猛地又一手抓住简临风衣襟,低声吼道,“那个人是他自己活该!你要是还想为舅舅留着点尊严,就别拿自己跟那人相提并论!”
简临风再次吓到,只不停一下一下地抽噎着,惊慌看着谢蓁蓁,不敢说话。
谢蓁蓁见他这幅模样,恨铁不成钢地将简临风用力甩开,瞥了他一眼,又瞧了瞧外头晚空,道:“你还是赶紧回去吧,这天都黑了,要让舅舅知道你做出这般事儿,还得担心你一番。你也老大不小了,当今局势你也不是不清楚,别竟做些无谓的事儿了,好好想想接下来要怎么过日子吧。”
简临风面露着急,还想跟谢蓁蓁说什么,家仆却已蓦地走到他身旁,轻轻地说:“公子,郡主说的对,公子您也跪了一天了,先回去歇一歇吧。”
简临风泄气,不舍哀求地看着谢蓁蓁,似乎想让谢蓁蓁回心转意,可谢蓁蓁却扭头不看他,丝毫没有要与他商量的态度,简临风只好黯然离去。
谢蓁蓁这才回头,目视简临风背影渐行渐远,直到淹没在茫茫黑夜,她才从鼻中深呼一气,转身回府。
谢宁一直站在府宅之旁小巷边上。
他处在黑暗之中,目光沉沉看着简临风从灯火阑珊下垂头丧气而过,他双手不知不觉竟慢慢握紧拳头,待听到府门再次关起的“咿呀”声响后,他信步便往皇宫走去。
简临风一路低头走着,也不知是有意亦或是无意,竟来到了长白孟府门前。
他蓦地停下脚步,抬头凝视着那高挂的阑额,门前站着一个身披樱红色丝锦白狐绒裘的小姑娘,正面带哀思地看着简临风。
一人站在石阶之上,一人处在长街之中,姑娘只沉默注视简临风片刻,便转身入府。